那个女扮男装的俊俏公子，就挨着李道玄坐下，几次想搭话，但看到李道玄闭目养神的样子，只能欲言又止。
张乾阳十分自来熟，已经和旁边的人聊得火热，还白赚了些干果零嘴，一边吃着，一边对着船夫道：“老丈，生意每天都这么好吗？”
船夫叹道：“道长说笑了，这照妇河平常都没多少人敢来的，所有才只有我一家渡船，这段时间过河的人变多了，但大多是外地人，来醴陵城参加仙岳大会的。”
“仙岳大会？”
“其实就是赏瓷大会，这醴陵城盛产陶瓷，每年三月初，都会召开一次赏瓷大会，为了吸引人们前来，还会请许多法师异人，表演各种杂技和幻术，久而久之，就有了仙岳大会的名字。”
张乾阳对着徒弟笑笑，道：“看来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到时候还能去看个热闹。”
其实他们都知道，真正的修士，往往是不屑于去当街表演的，那些所谓的法师异人，大多都是江湖术士。
不学无术之士，便是术士。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只是看个热闹。
众人聊得火热，却没有注意到，天上的阳光越来越淡，太阳不知何时藏进了云层中。
老船夫越划越不对劲，已经一刻时了，怎么还没到对岸？
不仅如此，他越是用力划，船反而离对岸越远，片刻后，老船夫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其他人也开始意识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好像离对岸越来越远了？”
“水，水好像在上涨！”
“快看后面，好像有个旋涡在把咱们往后吸！”
……
人们议论纷纷，声音中透着惊恐。
只见水流已不复之前的平静，形成一道道旋涡，宛如一条条锁链，牢牢捆住了渡船。
李道玄依旧在闭目养神，打坐调息，似是对外界毫无察觉。
他没有立刻出手，是想看看这个女扮男装的修士，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他隐隐有种预感，或许对方的身份，并不简单。
果不其然，在看到李道玄无动于衷后，她一咬银牙，站了出来，道：“大家不要慌，有我在，必不会让这水鬼得逞！”
声音清脆，是女人的声音。
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照妇河彻底掀起了波涛。
一层层浪花翻滚，天空中黑云凝聚，狂风呼啸，让这条小船飘摇不已，宛如风暴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之忧。
“不好，她竟然是女人，完了，照妇河神发怒了！”
“都怪她，咱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呜呜呜，我不想死……”
“河神娘娘息怒，我们跟她不是一伙的，你要收，就把她收走吧！”
……
女修士听到这些话，眼中微微一愣，露出几分失落，但她还是强打精神，安慰着众人。
“大家不要慌，我乃公门中人，专门对付这些脏东西的……”
但已经没人听她说这些，老船夫奋力划船，手中的船桨却突然断了，他没收住力，身子跌到了河中。
下一刻，他的身子便被吸入水中，被暗流卷去，眼看着就要丢掉性命。
女修士竟然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跳进河中。
片刻后，她提着老船夫从水下飞出，长发披散，肩膀上有着一道血痕，看起来已经经历过了一翻搏斗。
女修士不顾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喂给老船夫一枚灵丹，帮助他化解体内的阴气。
而后她起身喊道：“大家别慌，我是朝廷派来的降魔法师！”
说罢她取出一把铜钱，洒向河中，手中掐印，默诵咒诀。
下一刻，这些铜钱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清光，如鱼一般在水中四处游动，搜寻着那藏在下面的妖邪。
李道玄眼中闪过一丝异光，这些铜钱有点意思，上面似乎有着一丝香火神力，还有龙气加持，对阴邪鬼物具有不俗的伤害。
他第一次见到朝廷中的修士出手，心中十分好奇。
不知道公门中人，手段如何？
第178章 结草为楼，观星望气
随着铜钱入水，水底浮起一道道白浪，仿佛有大鱼在快速游动，将渡船包围，仿佛护卫一般。
波涛袭来，但遇到铜钱后纷纷炸开，水面上不时炸起一道道水花。
水底下隐隐响起某种凄厉的声音，带着痛恨和忌惮之意。
但铜钱也消耗得很快，每炸开一道水浪，便碎掉一枚铜钱，没多久，女修士洒下的铜钱就所剩不多了。
而水下的那个脏东西，虽然受了些伤，但仍有余力，而且更为疯狂，不断掀起波涛，朝着渡船拍来。
女修士知道绝不能再进入水中，若是船被掀飞，那么就算她有心保护，恐怕也要死不少人。
而且在水下，她绝非那鬼物的对手！
想到这，她取出了一方龙形玉印，并不大，只有三寸左右，上面雕刻着许多道家符纹，隐隐泛着光泽。
她手持玉印，念诵咒诀。
下一刻，龙形玉印仿佛活了过来，从其中飞出一条淡金色的龙影，并不大，只有一丈左右，且十分稀薄，但神圣浩然，威严无比。
李道玄仔细打量着这条龙影，在它飞出的时候，自己背后的苍龙刺青微微发烫，传出一股……不屑之意？
仿佛假李逵遇见了真李逵。
若不是李道玄有意制止，恐怕他背后的苍龙刺青就要立刻飞出来将那龙影一口吞掉。
张乾阳以法力传音，为他解释道：“徒儿，你且仔细观察，此女应该是楼观道一脉。”
“楼观道？”
张乾阳点头道：“楼观道，最擅长结草为楼，观星望气，在炼器、相术、阵法等方面也颇有建树，形成于北朝时期，尊尹喜为祖师，也算是我玄门正宗。”
尹喜的原型是春秋时代的关尹，《庄子·天下》中将其和老聃齐名。
“楼观道不求一味出世，更偏向于入世，讲究夜观星象，匡扶圣主，借龙气修行，故而很快崛起，杨坚在位时，那盛极一时的玄都观，便有很多楼观道的修士。”
“后来李唐崛起，楼观道中最杰出的两个传人，袁天罡和李淳风，也是出自楼观道，他们颇受当今皇帝重视，被视为左膀右臂，统领公门修士。”
李道玄心中一动，袁天罡和李淳风乃是名留史册的道门高人，据说两人合作推演出的《推背图》，成功算出了后世的许多大事，颇为神异。
“徒儿，这楼观道十分擅长炼器之术，经常捣鼓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器，这方玉印便是如此，其中蕴含着稀薄的天子龙气，对鬼物伤害极大，看来你不必出手，这女娃也要赢了。”
天子龙气……
李道玄注视着那淡金色的龙影，见到龙影在水面盘旋一周，而后龙眸亮起，直接钻入了水中。
水下波涛汹涌，不时响起凄厉的叫声。
看上去，女修士仗着这件法器，确实要赢了。
天子龙气其实只有护体之效，保护帝王不受邪魔所侵，国运越是昌盛，龙气便越发旺盛。
相反，若是君王昏庸，江山动荡，龙气也会变得稀薄，无法再镇慑邪崇。
故而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但天子并不能驱使龙气，更不能借龙气修炼，否则恐怕几日之内，就能立地成就阳神。
然而楼观道的修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借来龙气降魔，炼成种种法器，可见其手段不凡。
照妇河中，波涛越来越小，水下的惨叫声也越发虚弱，似乎那个脏东西，马上就要被龙气给消灭了。
女修士的眼中露出一丝欣喜。
她不管额头上不断滑落的汗水，继续输入法力，催动龙气。
李道玄微微皱眉，心中有些疑惑，如果真有这么顺利，那么他之前又怎会看到这一船的人死于非命？
包括这个楼观道的女修，也会死在这条河中。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就在女修士胜券在握时，之前一直昏迷的老船夫突然醒了过来，眼白扩散，瞳孔变小。
他的眼中露出浓浓的怨恨之色，那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的眼神，反而像是一个疯狂的妇人。
老船夫突然喷出一大口黑色的污血，落在了女修手中的玉印上。
下一刻，玉印突然失去了一切光泽，变得黯淡无光，被污血所染，暂时失去了灵性。
而水中正和脏东西斗法，并大占上风的龙影，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也只能烟消云散。
法器被污，女修士也受到了反噬，她面色苍白，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身子微微不稳，差点摔进河中。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老船夫，眼中露出一丝痛苦。
她知道，自己着了那鬼物的道，之前老船夫掉水后，便被那鬼物的一缕神魂寄居，可笑她还不知道。
轰！
照妇河掀起巨大的波涛，足有两丈多高，仿佛一堵高墙，朝着渡船拍来。
而与此同时，老船夫也朝着女修士扑来，神情凶狠，面目狰狞，苍老的身躯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
女修士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她知道自己太大意了，没想到醴陵城的案子还没有开始调查，自己就要丧命在这照妇河中了。
这一刻，她倒是没有多少害怕，心中更多的是遗憾。
遗憾自己只能走到这一步了，看不到陛下所说的那个盛世，也无法再斩妖除魔，护一方平安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