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制品,实际就是仿品,季悠然说的算客气了。
其实赵太太身上这条项链仿造的几乎已经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要不是她以前有幸在一位珠宝收藏名家那里看过一次真品,她还真分辨不出来。
赵太太闻言变了脸色。
mihilan的宝德曼拉1771系列算是古董级的珠宝了,目前在全球也不过仅存几条,大多都在私人收藏家手中,曝光率极低,很少有人见到过实物。
她身上这条就连贵妇圈里和她同级别的女人都看不出来真假,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没身份没背景,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太太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表面上该有多的气势还是一点也不弱。
“信口雌黄!听说你也是位设计师,讲话这么不负责任?大家不要听她胡说。这位小姐,你什么拿得出手、广为人知的作品吗?如果你也能办出一场这种规模的私人展览,我们大家倒是能高看你一眼。”
赵太太是某位石油大亨的妻子,她的身价地位盖过今晚所有的女性来宾,说话的分量自然是高过季悠然,在场的人当然也更愿意相信赵太太,于是她旁边另外几个女人开口帮腔。
“就是,不要以为自己靠着点关系来了这里,出去后就能镀上层金。”
“好马要配好鞍,就算穿着幻梦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本事搭配上同档位的珠宝。”
“赵太太,您好心指点她,可是人家不领情呢!我看还是不要理会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了。”
……
季悠然勾唇一笑。
她突然想起一种现象,一个工薪族省吃俭用的买下一只奢侈品包,她拿着这只包去挤地铁,旁人都会认为是假的。但当一个人的地位到了一定高度,她就算穿着一身赝品,人家也会以为是真的,这就是名利带来的光环。
赵太太的行为她可以理解,毕竟这种宴会于她们这些贵夫人来说,与其说是一个欣赏学习的场合,不如说是个互相攀比、争奇斗艳的机会。
她想让自己看起来高其他女人一等,所以选择了很少有人能辨别的出真假的宝德曼拉系列。
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也怪这位赵太太倒霉,怎么就非要来找她的茬呢?
季悠然环视一圈,她相信能被杰西卡·周邀请来的贵宾,大部分都是身份与修养兼具的人,像赵太太与她身边这几位目光短浅的女士应该还是少数的。
“宝德曼拉1771红包石系列,大多数人只知道它珍贵且稀少,却不知它为什么稀少。那是由于设计师在钻石底座切割的过程中加入了少量的特殊材料,会让其在光线下隐隐散发出七彩的光芒,与上面的红宝石相得益彰,像一株盛放的血玫瑰。”
季悠然信步走到赵太太面前,看了看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但是您佩戴的这条,并没有体现出这项工艺,所以,复制品无误。”
当年,她为画好一部关于珠宝的绘本作品,特意请教了许多珠宝设计大师和鉴定专家,甚至拜访了一些珠宝收藏名家,她有认真做过关于珠宝的功课,透彻的去了解后才开始动笔,而不是像眼前这几位夫人太太们,只将珠宝或礼服当做一件抬高身份的装饰品。
众人闻言都惊讶的去打量赵太太身上那条项链,发现她这条好像确实没看出来有什么七彩光芒。
赵太太险些要恼羞成怒。
“你连杰西卡的晚礼服需要搭配mihilan的珠宝这种基本常识都没有,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竟然好意思说我的项链是假的!?”
季悠然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说道:“世面?什么是世面?”
她看了看在场的众人,黑如耀石般的眼眸里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在我看来,所谓世面,不过是世界的某一面而已,在场的诸位有谁敢说自己见过了世界的所有‘面’?”
“世面,呵……”季悠然摇了摇头,不屑的轻笑了一声,她走到侍者旁边,从他手中的托盘上取下一杯红酒。
“大家都知道西餐要配红酒,但又有几个能完整的说出红酒的起源?红酒的酿造过程?”
她放下酒杯,又转身拿起桌上的刀叉切开一块牛排。
“去餐厅用餐,牛排不能点八分熟,但请问又有哪位知道,一头牛是如何被正确养殖饲养,经过几道工序后再送到我们的餐桌?”
最后,季悠然走回到赵太太面前,“您说杰西卡·周的礼服要搭配mihilan的珠宝,但您知不知道,杰西卡礼服的设计理念是高贵、简洁、优雅,而mihilan的珠宝定位是华丽、复古、夺目?”
赵太太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她不知道要怎么反驳眼前的女子,她身上那种淡定自信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她这一身的珠光宝气。
季悠然淡淡说道:“我不清楚第一个提倡这样搭配的人是谁。但我私认为,不是将所有顶级的衣饰组合在一起就能称之为高级,您觉得,将两种风格理念完全不同的品牌强行组合在一起,合适吗?”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条白色母贝项链,这还是她生日时景赫凡送的礼物。
“如果想凸显出杰西卡礼服的高贵,那么只需要搭配一条简洁的项链即可,而不是用珠宝的华丽璀璨来喧宾夺主。”
现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默默的注视着那个优雅自信、侃侃而谈的年轻女孩。
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啪、啪、啪。
有人率先鼓起了掌。
季悠然寻声看去,景琮身姿高挑的站在旋转楼梯旁,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向她走来。
有了这个开头,其他人也立刻跟着热烈的鼓起了掌,杰西卡·周更是快步的跑到了季悠然面前,拉起她的手激动的说道:“amazing!missji,你说的太棒了!”
杰西卡·周就差要热泪盈眶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替她说出了心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礼服被外界的关注点都只是放在了各种“高定”、“限量”的字眼上,而忽视了她的创作理念。
季悠然这番话让杰西卡·周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二楼阳台上,季悠然与景琮一起站在围廊边看着外面华灯初上的夜景。
“今晚的季小姐真的令我很惊讶。”
季悠然握着手中的红酒杯,不断将杯子在手心旋转,这个动作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紧张。
按她的性格,她其实并不想理会那几个女人,但她瞥见了二楼的景琮,或者说她一整晚都在暗自关注着他的动向。
于是她便有意的表现了一下。
她想让他看到她的优点。
“景先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景琮侧头看了看季悠然,她肩膀处雪白的肌肤微微有些绷紧,想来是夜晚的气温过于凉了,于是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季小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从没见过哪个24岁女孩,能像你一样,在这种场合里被人刁难,还能临危不惧的扭转局面,那时的你很迷人。”
季悠然迅速垂下头,心脏砰砰直跳。
他在夸她,还说她迷人……那么他呢?有被她迷住吗?
季悠然并不敢去看景琮此时是什么表情,她收了收身上的男性西装,贪恋的感受着这件外套上属于那个男人的温度,无奈一笑。
“其实我只是耍些小聪明而已,那位太太说的没错,我只是个没什么作品、登不上台面的小人物,如果不是景先生你,我今晚也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
虽然那位赵太太不懂什么设计美学,还有些肤浅,但今晚这场小插曲过后,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富太太,没有人会因为她佩戴了一条仿制品项链而瞧不起她,大家只会认为她是上当受骗,没有收购到真品而已。
现实就是这样,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人会在意西餐为什么一定要搭配红酒、一头牛是怎么被养殖……人们更多的还是会在看到一件限量款高定晚礼服搭配着一条价值连城的名牌珠宝时,惊叹一声:穿着这身行头的人一定很有身份!
对,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似乎是看出季悠然所想,景琮淡淡说道:“季小姐就没想过再向上走一走吗?以你的韧劲和能力,说不定未来能成为第二个杰西卡·周。”
季悠然猛的握紧高脚杯。
景琮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只局限在国内发展?
每个设计师都有过这样的梦想,希望自己的作品有一天被被世界范围性的广泛认可。她也曾想象过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品牌,可这个过程太难了。
上辈子她最多只能做到满足了物质生活,但做到像杰西卡·周那样,真的还有好远。
可是……重活一次,她身边又有那么多资源助力,她要不要试试不同的人生?
季悠然抬起头,发现景琮也正对她回以注视。
这个距离,她能清晰的从他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她的影子此刻就停留在他温润的眼眸里,让她恨不得亲自钻进去。
这么一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优秀男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呢?
至少也得是同样优秀的女人才行吧?
季悠然忽然充满了浑身的动力。
眼前女子的表情从吃惊到迷茫再到坚定,看的景琮不由动容。
抽屉里那张她在餐厅用餐不经意与镜头对视上的照片,已经不知被他翻过多少次,可现在这双眼睛就这么近距离,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生动到他真的很想低头亲吻一下。
头忽然微痛,景琮压下心中的躁动,声音清冽了一些。
“如果季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愿意对你的能力进行投资。”
季悠然现在有些能理解景赫凡说的那句“一见钟情之后只想睡觉”的意思了。
她不知道自己最近这种奇怪的情绪是不是一见钟情,但有一点没错,她确实想要这个男人。
那种不惜用尽方法,也想博得他青睐的强烈念头。
她对景琮这个男人,真的没有抵抗力。
景赫凡不是说,一见钟情后会想一直和她睡觉吗?
那么她呢?到底是不是对景琮一见钟情,睡一觉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一个转瞬间,季悠然的思绪就经过了千变万化。
她不能着急,景琮与别的男人不一样,和他接触这两次来看,这是个不轻易外露情感的男人。
江以城那么深城府的男人,都掩饰不住的对她有意思,但她却感觉不出来景琮的想法。
他对她温柔有礼,却好像对任何人都温柔有礼,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即便那天高尔夫球场上他教她打球,他也规矩的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
她只能慢慢试探。
“景先生,我能冒昧的问一下,您有未婚妻或女朋友了吗?”
景琮没想到季悠然突然拐了个急转弯,他愣了一下,回道:“尚未。”
没有?那就好。
季悠然咬了下红唇,“景先生的建议对我很受用,我回去后会好好考虑一下的,今天不早了,我去和杰西卡道个别就先回去了,过几天再给您答复。”
景琮蹙了下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走,但他礼貌的没有追问,打算让司机送她回去。
谁知他还没开口,季悠然就快速的踮起脚尖,对他来了个贴面吻。
蜻蜓点水一般,柔软的唇瓣触及到他的面颊,又迅速离开。
“再会。”
女子低着头,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给他,之后便提着裙摆跑开了。
景琮拿着自己的西装愣在原地,心脏的跳动逐渐由缓慢变为快速。
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嗅着西装上残留的淡淡香气,身体里的血液立刻都汇聚在了某一处。
一种按捺不住的邪恶念头似乎就要冲出体外,将他温润如水的眼眸都侵染成了一片黑色。
她在勾引他。
大脑中似乎出现了危险信号,脑海中的某一根弦再次抽痛出来,景琮扶住栏杆,掏出电话快速的拨了个号码。
“立刻去叫wilson医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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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悠然匆匆出了晚宴会场,脸上火辣辣的,甚至没有去和杰西卡·周道别就慌忙跑了出去。
她刚才的行为也太大胆了一些。
也不知道怎么就脑子一热做出这种举动。
不过也好,她没后悔。
如果之后景先生还愿意再见她,就说明他至少对她不反感。
她这个人的性格属于行动派,不管是对男人还是事业,想到了,就要去做。
认真想想景琮的话,她确实可以考虑创立一个自己的品牌。永远以合作设计师的身份与其他企业联名,她除了会赚的多一些,但事业生涯也就和上辈子一样,一眼到头了。
季悠然真的越来越庆幸认识了景琮,如果不是遇到他,她可能不会有勇气去向上迈出这一步。
这个男人总能激励到她,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变得更好。
打定决心,她走到马路边,准备拦一辆计程车。
计程车没拦到,一辆黑色宾利却缓缓停在了她面前。
季悠然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台车。
曾几何时,她在这台车上的后座上,被某个男人不知道多少次的送上了云端。
没等司机下来拉开车门,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就直接从后门走下来。
许久不见,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英俊冷酷,只不过那双总是凝了几分冰霜的眼睛,却在见到她的时候涌动出了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季悠然没说话,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简东辰。
简东辰想过他们再次见面时的场景,他想过她会扭头就走,或是对他冷嘲热讽,但没想过她会这么镇定自然。
犹豫了一下,他薄唇轻启:“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