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菡紧紧咬着下唇,娇小的身子有那么一丝细微的颤抖,双眸定格在手机上,半晌没说半个字。
这照片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普通,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这张脸,水菡与他竟是有五分相似!
如果是一般人看到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或许会一笑置之,但对于一个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父亲的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加上水菡的母亲也是因寻找父亲而多年杳无音讯,假如她真能得到父亲的消息,又将如何?这其中的震惊和份量足以将水菡压得喘不过气!
长相有五分相似,这就代表,至少有一成的可能。
哪怕是这一成的可能,落在水菡身上都是无比沉重!她先前是一点都不信沈云姿所说的,只觉得沈云姿是为自保而耍花样,可现在,她心底悄然裂开了一条缝儿……就是这一丝丝的缝隙,她坚定的心就不再圆满。
母亲,父亲,都是水菡的软肋,如今沈云姿就是抓住了水菡致命的弱点来威胁,虽是很卑鄙,但这也是有效的方法。
水菡想要把手机拿在手里再看仔细点,可沈云姿已经收回去了。
“好了,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至于你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你别指望我现在告诉你这个男人在哪。”沈云姿又露出了那种属于胜利者的微笑,迈着优雅的步子经过水菡身边时,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啊对了……我奉劝你一句,我说的关于你父亲的事,你最好别告诉晏季匀,因为……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这个被你视为敌人的人,才是你最应该信任的人,而晏家才是我和你共同的敌人。你可以继续怀疑我说的话,不过你要先想想,你是沈家的后代,而我,刚好那么巧,也姓沈……哈哈哈……”
沈云姿如狐狸般狡诈的目光从水菡惊骇的脸上收回,不再停留,径直走向门口,从容而自信,全然不顾自己丢下的消息有多么的惊人。
水菡应该冲上去抓住沈云姿然后跟外边的评委们一起去医院,但此刻水菡只觉得自己的双脚都无法移动了,像灌满了铅一样无法动弹。脚底窜起的凉意直透脊梁骨,激灵灵打个寒颤,头皮发麻……沈云姿最后说那几句话,在水菡脑海里回响着,真正地震撼到了她。
水菡的思维混乱了,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理一理头绪……
如果在来之前没有在医院遇到乔菊,那么现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认为沈云姿在胡扯,可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发生得太是时候了,串联起来居然有着惊人的吻合……乔菊说,晏家是沈家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一点,水菡不愿去相信,但联想到晏鸿章当初对她忽然转变的态度,本来想赶她走,没过几天却要晏季匀娶她,理由是发现她是沈玉莲的外孙女,沈玉莲是晏鸿章的老朋友。
当时的水菡没有怀疑,如今想来,这里有似乎真是太牵强了。
而沈云姿跟乔菊说的话,不谋而合,这又让在水菡龟裂的心上挖了一刀……
沈云姿不是还惦记着晏季匀吗?却说晏家才是她和水菡最大的敌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难道说……沈云姿她……
该不会沈云姿与她有什么亲戚关系?这念头一冒出来,水菡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
会议室门口,彭新华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冲着水菡说:“刚刚沈云姿出来的时候说你不想去医院了,那你还在这做什么,走吧!”
水菡现在整个人都是处于混沌状态,浑浑噩噩的,好像自己随时都会爆炸一样……今天连番的遭遇到乔菊和沈云姿向她透露的惊人的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准备揭露沈云姿的计划全部被打乱。
去医院做什么呢?水菡心里满溢着苦涩的汁液……晏鸿章根本就没醒!之前她和杜医生的那通电话,是早就商量好的,借此来让人以为晏鸿章真的醒了,而沈云姿是绝不敢去医院对质的,这么一来,水菡就能成功捍卫自己的清白和名誉,揭穿沈云姿的丑行。
计划是很好,并且是晏季匀促成的,是他给杜医生打招呼,让杜医生配合水菡,只因他在某些方面将原则看得很重,即使是沈云姿,犯了原则上的错误,他也不会昏庸到偏帮她。
这计划几乎是稳操胜券了,只是晏季匀和水菡都没料到,沈云姿这女人的背景,远比想象的复杂,更没想到今天乔菊和沈云姿都像是事先商量好似的,说出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秘密,沈云姿反过来威胁水菡,现在,水菡走出去还能说什么呢?沈云姿让人误以为是水菡不去医院了,而不是她。谁是盗用者,就此被评委们认定并且这件事划上句号。
门口的那几个人,一个个用极度难听的语言和鄙视的眼神在目送水菡的离去,在他们眼里,水菡是只斗败的公鸡。
谁是盗用照片的人,评委们其实并不那么在意,最重要的是,他们选出来的照片能在摄影大赛上大放异彩,引来赞叹的同时,他们也会被赞有眼光,有水准。其他的,别人的名誉,他们何时真的在意过?
水菡承受着这些非议和刀子般的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没人知道她现在的理智已处在崩溃的边缘。能在乔菊告诉她那些话之后还出现在这里,就是水菡能支撑的极限了,谁知沈云姿又来雪上加霜,水菡的心理承受能力达到了临界点,,失去了方向,有种想要逃离纷乱的冲动,好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着,暂时逃避一下可怕的现实……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群中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在茫无目的地行走,她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地方去了,只因她忽然害怕见到晏季匀,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怕听到他证实那些可怕的事情……
晏季匀打电话问水菡事情的结果如何,都被水菡含糊其辞地带过去,他只知道水菡最终没能成功地证明自己,可究竟是为什么,他还没弄清楚,而水菡明显的不想多说,讲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并且还说自己今晚不回童菲家了,会去兰芷芯家里过夜,让晏季匀照带着宝宝就在君骋住着。
晏季匀只以为水菡是因挫败而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他没有逼水菡,觉得应该给她适当的空间去释放情绪。一直以来都是她带宝宝,操了不少心,今晚要他带一次,这是无可厚非的,理所当然的,晏季匀也没意见。
希望她冷静一下之后心情会好些。晏季匀这么想着,挂了电话之后又给水菡发个短信过去……“老婆,公道自在人心,不管发生什么,我和宝宝都会支持你。”
这条短信上,晏季匀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真的就这么算了吗?没有追问水菡,只不想给她造成更大的精神压力,可是那个人,他还必须去见一见……
晏家大宅。
秋意朦胧地笼罩在这座城堡,繁花茂树褪去了夏日的鲜亮,凋谢的残妆和变黄的树叶还在努力地绽放着最后的生命,整个院落显得有些萧条冷瑟。伫立在鱼池旁边的一抹紫色的身影,正凝视着池子里的锦鲤,呆呆的出神。
她的头发染成了板栗色,烫成了大波浪卷,慵懒地垂在胸前,衬托着她巴掌大的精致面孔越发有成熟女人的风韵了。曾清纯得像朵雏菊,这么多年过去,青春年华逐渐流失,大龄未嫁的她,已是一个充满魅惑风情的女子了。就这么静静站在那里,近乎完美的身姿就像是一座巧夺天工的雕塑,远远望着,赏心悦目。可晏季匀的眼里却是没有惊艳的神色,而是一种淡淡的惋惜,异常的沉寂。他内心始终印刻着在澳洲时那个单纯美好的身影,与眼前的她,再也无法重叠在一起了,虽是同一个人,但却恍如隔世,有了不同的灵魂。
沈云姿对于晏季匀的到来,丝毫不意外,假如他不来,她才会感到稀奇呢。
抬眸间,眼波流光潋滟,轻柔地唤了一声:“匀,你来了。”
她脸上的欣喜,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份镇定,连晏季匀都自叹弗如。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在浅浅的暮色中靠近她,距离一米之外,站定,神情淡然地注视,凤眸中的幽光略显复杂,俊美的容颜无比冷魅:“你的病,好些了吗?”
沈云姿微微一愣,似是有些意外晏季匀居然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在质问,而是关心她的病情,但这也让她心里暗喜,踏实多了。
“最近我感觉好多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沈云姿温柔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凄凉:“因为我知道,假如我的病情迟迟不好转,你就不会放心地来见我。你这段时间刻意避开我,是想让我摆脱对你的依赖。所以我必须要振作,必须要走出抑郁症的阴影,才能靠近你……匀,别再怕我了,好吗?我不会再寻死觅活了。”
“恭喜你,病好了。”晏季匀说着还向她靠近了一步,这动作使得沈云姿产生一种被暗示的心理,期盼地伸出手,想要挽住他的胳膊,但就在她触到他的衣服时,他的手肘却微微向后一摆……
沈云姿神情一愕,深邃的美目里有着受伤的神色:“匀,你……”
晏季匀嘴角依旧是若有若无的笑,但那双深沉如潭的眼,墨色越发浓郁,冷冽得好似结冰的湖水:“你是不是该对自己做的事解释一下?水菡今天去找你,但事情并不顺利,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他刚才关心她的病好没好,竟是为了现在挑明了质问她。他不曾看懂如今的沈云姿,而沈云姿又何尝看懂过眼前这男人?晏季匀以为沈云姿会准备好为她自己辩解一番,但出乎意料的是沈云姿居然很干脆地承认了。
“是,我是盗用了水菡的照片。在她从这里搬走之后,我无意中捡到了那照片,刚好彭新华告诉我,我送去参加摄影大赛的作品被退回了,原因是我的风格不符合大赛的主题。我承认我很自私很无耻,但我已经向大赛提出请求,我会退出,照片收回,并且评委组也承诺不会将这件事传出去,是不是这样你还要觉得不够?非要我身败名裂,你才觉得满意,才觉得是为水菡出头了?”沈云姿眼含泪光,声音微微哽咽,悲恸的神情就像不远处正在凋谢的花朵一般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