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牛车上,大家叽叽喳喳的说自己抢了什么,司文依旧笑呵呵的听着,她手里只拿了个麻纸包,是所有人里拿最少东西的,一点也不惹眼。
  倒是程林手上多了个小背篓,里面是她兴高采烈说了好久的今天有多幸运。
  “我虽然抢不过他们,但我运气好啊,拿到了最好的肉呢!”
  “大叔还送了块大骨头,咱们可以熬汤喝呀!”
  “别客气,你都拿去!那个,我想吃包子了...”
  就这样,程林不知怎么回事的就要背个背篓回去,又不知怎么回事的应下了晚上给她包包子吃,他明明是要给她上一课的啊。
  抽空他看了下她嘴里说的“好肉”,嚯,全瘦,一点肥的都没有。
  程林苦笑,真不知这姑娘是从哪来的,反正他们这儿是买肉都爱买肥的,像她这样的,见都没见过一个。
  程林回到大队办公室时,书记去公社开会了,屋里只剩下三个人。因为程林是编外人员,所以平日来去自由的很。
  看程林进来了,妇女主任王秀来了句,“去买什么好东西了?刚书记还问你呢,咱们可是帮你打掩护了,一次两次行,可别总这样了。”
  程林笑着道谢,回到自己平时坐的座位坐下。一旁的宣传干事马东方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和她一样的。
  谁都知道程林在这也不拿工资,劳动关系还在村里呢,在这就是挂个名,平时帮大队干了多少活,给他们减轻了多少负担,你还要求人家坐班,过分了吧。
  程林点了点头,也不说什么。就听一直没说话的管委会副主任郑河叫了他名字,
  “程林啊,你上次去省城是和县教育局的邵主任住一间房?他今天跟我打听你来着,说你个好小伙子。”
  “是的,主任。邵主任很照顾后辈,我学到很多知识。”
  程林是绝对不会管郑河叫副主任的,他就像个机警的野兽一样,并没人教他这些人情世故,但他凭天生的直觉就能规避一些风险。
  除了上辈子那次之外,也就那一次,要了他的性命。
  郑河点点头,“邵主任文笔好,不但在教育局独当一面,也是县里宣传方面的大拿,多和他学习学习有好处。”像极了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
  程林听的认真,连连点头,让郑河过足了话瘾之后才算作罢。
  书记回来时,程林正接待下面村里来的人,自从他到大队之后,这些接待的活就归他管了,他待人亲切,又是从基层来的,对基层的事也很熟悉,因此大家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程林啊,差不多就回去吧,往石河村的路也不近,早点走也安全些。对了,我听你说一直在家自学呢,最近还坚持吗?”
  “坚持着呢,就是我基础弱,要重头开始。”程林摸摸头,有些憨憨地说。
  “只要坚持就一定有收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说话,帮助同志学习这件事我们是要长久做的。”
  “谢谢书记了,有难处我一定说。”
  程林挨个打过招呼之后才离开大队,出了镇子他才换过表情。不是在任何人面前保持的那样亲和无害,而是眼眸锋利,似是思索,又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些人里一定有参与调他到林场的人,虽然当时的调令是公社出的,可公社的人认识他的谁?反而这些他日常接触的人里各有心思,他是挡了谁的路了,又或是谁看他不顺眼呢?
  程林陷入了从回来第一天起,就开始琢磨的事情当中。
  司文在村口从牛车上蹦下来,微跛着往知青点走。这牛车也太颠了,颠的她尾椎骨生疼,还不如走回来呢。
  到了她现在的“家”,开窗通风,撒水去灰,一系列工作做完,她才真正歇下来。她拿出今天的最满意战果,细细的白棉布,比量着想做点贴身衣服。
  首先她想做个睡袍,原主应该是没有睡衣的,穿着白天的衬衣衬裤睡觉她真是不舒服。然后也该做点背心、内/裤什么的,这样换洗的贴身衣服多点才好。原主一样只有一两件,但通过她日常和嫂子们接触发现这已经算讲究的了。
  计划已经做好,接下来就是怎么实行了,司文纸上谈兵行,论动手操作可是零基础。但她想的开啊,这样的衣服也没旁人能看见,只要舒服能穿上就行了。
  翻箱倒柜的找了剪刀、针线,司文拿出了原来的衣服比量着,为了显得更专业些,她还画了个草图,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设计师都是这么干的。
  多剪一点料子,再折个边缝上,不求多好看,针脚细密些就好。学霸的认真执着不止体现在追求学问上,在别处也通用。
  就这么端坐了快一下午,两个背心,两条内、裤,一件宽宽松松的睡袍子就做好了。司文转了转僵硬的脖子,高兴的拿着她设计处/女作比量,谁说脑子好使的人动手能力都不强的?她绝对是个特例。
  买的料子还剩下一块,这细棉布也做不了其他东西,就算是能做,司文这手艺也做不出能穿到外头的东西。比量着再做个什么的时候,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司文一看外头的太阳,这不快到饭点了吗?
  想到饭点就想到她那厨艺高超的学生,怎么把这茬忘了!她吃了人家这么些饭,说好了以后要报答的,怎么能光想着自己不想着回报呢?
  司文批评自己,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这块料子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大件,做个男款的背心应该合适,没袖子还能省下一块布料,应该够用。
  可她也没有男款背心来比量着剪啊!
  司文瞅着布料犯了难,眼看太阳就快落山,马上光线就不得眼了,再加上她想今天送给程林,情急之下心一横。
  料子对折成长方形,胳膊的地方剪出两个缺口,脖子的地方再剪出一个窟窿,两边缝合,完活!
  程林踩着点准时拎着篮子来到知青点,现在为了方便,他都是多带点饭,直接和司文一起吃了,也省得两头吃两头收拾。
  一小盆白白宣宣的包子上了桌,司文眼睛都挪不动了,比白天在饭馆里买的小多了,但是看着就皮薄,因为隐隐能看到里面的馅料来。
  “快吃吧,不知你爱吃什么馅,随便包了三种。”程林从篮子里端出一个大罐子放到桌子上,边把盖子揭开边对司文说。
  随便包了三种...瞧瞧这语气,也就是有功夫的人才能平平淡淡的说出这种牛气的话了吧。
  司文打眼一看,一盆包子里果然样式不同,有中间带个窝窝漩的包子,像张了个小嘴儿似的,还有纯花形,看着规矩又雅致,比较特别的是柳叶形的包子,长长又胖胖的,可爱极了。
  迫不及待的拿了个中间带窝窝漩的包子,司文一口咬下去,浓郁的蘑菇香味儿立马盈满整个舌尖。皮薄馅大的蘑菇鲜肉包子啊,肉香和蘑菇的独特味道融合在一起,嚼起来蘑菇颗粒软软弹弹,口感丰富极了。
  “好吃吗?”程林忍笑问。
  “好吃!比饭馆里的好吃多了!”司文囫囵道。
  “吃这个,这个是肉的。”程林拿了个柳叶包子塞到司文手里。
  司文刚把蘑菇包子咽下去,就被安排上纯肉的了,想到早上吃的不成功的肉包子,顿时期待极了。
  她嘴小,柳叶包子倒是极适合她。先对着尖叫咬下一口,本以为这个地方应该都是面粉了,却不防丰沛的肉汁儿顺着咬开的小口涌了出来,鲜香的啊,让人不想松口。
  司文先吸了汤已经满足的不得了,再去吃包子内馅时,简直快幸福死了。这是什么神仙肉馅啊,qq弹弹,不是肉麋而是能吃到肉的纤维感,对她这种馋肉馋的不行的亏嘴人口来说,也太爽了吧。
  “别光吃包子,噎的慌,喝点汤!”程林盛了碗汤递过去,汤应该凉了些,现在入口正好。
  熬成奶白色的骨汤明显是下了功夫的,上面烫了些嫩绿的小青菜,看着又惹眼又有食欲。
  司文的嘴都忙不过来了,唔唔地挪出地方喝了口汤,太香了!就算是和她在现代吃的饭店相比,程林的手艺也足够拼上一拼了,她也太幸运了吧,来到这里还能有这样的口福!
  想到这司文顿觉自己对学生还不够好,忙拿出刚才做的背心,被她用麻纸包好了,递给程林,
  “唔,真好吃,你也吃啊!对了,这是我给你做的背心,贴身穿舒服,很用心做的!”
  程林一愣,用手接过去,脸上的表情在昏暗的夕阳光辉中变换,最后咧出一个有些羞涩的憨笑来。
  煤油灯下,程林郑重的把摩挲了许久的麻纸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细软舒服的棉布。他的面色温柔极了,仿佛面对的是至珍的宝贝一般。
  有些粗糙的手指与细细的棉布接触,那细柔的手感带来的是心上的温暖。折起来的衣服被一下下的展开,一折又一折...
  面色从温柔到古怪估计只用一瞬间吧...
  程林手拿着那有三个洞的兜头布,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这到底是个啥!
  第14章
  司文把柜子里她所有的行李收拾出来,一样样仔细的翻找着,终于在一件大衣的内兜里找到了几封信。
  信纸并不新,像是经常翻看的样子,再加上放在这么个地方,显然是原来的司文很珍视的。
  司文一封封的读过这些信,有父母写来的,也有哥哥写来的,看的出她是他们宠爱的女儿和妹妹,对她在这的生活又担忧又关心。在最后一封信上,司文的哥哥说:
  “家里已经找到了门路,尽量托关系让你赶快回城,顺利的话全家人今年可以过一个再不用分开的年了。”
  司文心里酸酸涩涩的,她们都是被爱着的孩子。没想到一个回城名额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缘由,如果本该是她回城却没回了的话,那她家里人应该很受打击吧。想了想,司文在煤油灯下提笔开始写信。
  “爸妈,哥哥:你们不要为我的事烦忧,我在这一切都好,乡亲们都很照顾我...期待过年回家一家团聚。”
  书桌里有没用过的信封,司文把信封上,填好地址,才安心睡下。
  第二天,司文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做教材,而是赶早去了二福嫂子家。
  二福嫂子家人多,光孩子就不少,司文自认为来的已经够早了,结果和刚要出门的一家人撞了个满怀。
  “司文怎么来了?俺们正要上山呢,一起去吧。”
  司文是有事想托二福嫂子,现在站在人家家门口,人还着急要走,她也不能耽误人时间说话啊。正寻思是不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呢,二福嫂子的小儿子,叫狗蛋的,小跑回院里拿了个篮子来,一把塞到了司文手里。
  “我领姐姐去摘果子!”狗蛋吸了吸鼻子说。
  司文一下子就乐了,二福嫂子也笑着说:“就是的,一起上山吧,秋天的山里可都是宝贝,俺们领你转转。”
  所有人都来劝,司文也对这时候的大山产生了向往,就跟着这个大部队一起往山里去了。
  秋收过后,家家户户都闲了下来,但是勤劳的庄户人家可不会由着这大好的时光浪费。秋天是山神赐予生活在他脚下的农民们的礼物,只要勤快,就有收获,再勤快些,甚至能攒好些东西度过漫长的冬天,毕竟对这个冬季寒冷至极的地方来说,冬天意味着没有收成,只能吃老本的日子。
  空气里多了凛冽的寒意,草丛和树叶上都是未落的秋露,刚走到山脚,司文的长裤已经湿了。
  “拿这个把裤脚扎起来,山上的虫子可多了,一个不小心就顺着裤管钻进去喽。”
  二福嫂子的婆婆是个干瘦的老太太,从兜里摸出两条布带来递给司文。司文一听这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想到那个场景就不寒而栗,连忙慌张的把裤腿扎上,手晚的扣子也紧了紧。
  大家看到她惊慌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城里知青他们见过,这么娇气的知青还真没见过,就跟从来没进过山似的。
  二福嫂子朝笑的最欢的两个儿子头上各拍了一巴掌,笑着问司文,“你今儿来找我有事?”
  “是,是有事,”光顾着担心虫子了,都快把正事忘了,“我想托您帮我看看哪个乡亲家有卖山货的,轻些,便于邮寄的,我想给我家里邮些。”
  听说现在的年月农村比城里要好过些,农村最起码守着土地,守着大山,都有出产。城里全是凭票供应,有时候有票都买不到东西。
  二福嫂子一听就明白了,“这有什么难的,现在秋天山里出产正多,家家没啥事都上山里寻些东西,不是卖给供销社就是自己留着过冬,给你还不用往城里走了,大家保准愿意卖,这事就交给我了,管保又便宜货又好!”
  “那就麻烦嫂子了,我就知道你是个热心人,这不有了事第一个来托你。”司文一听她这么说,心算是放下了,一来她和村里人还不太熟,二来她也不熟悉这些山货谁知道该寄些什么啊。
  二福嫂子埋怨司文太客气,“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谢一回?”
  这种坐家里就能卖东西的好事,她接下来了,也能做个顺水人情。不说旁人肯定抢着来卖,就说她自己家也有些晒好的秋木耳,榛蘑什么的,也能顺道换些钱不是。
  林子越来越深,司文的脚力已经跟不上二福嫂子和她婆婆了。人家是来正经干活的,司文不想连累的他们没有好收成,就让她们先走。
  二福嫂子看她气喘的模样,就知道这姑娘没下过力,干脆把她归到孩子堆儿了,千叮万嘱那帮孩子,“别往深山走,带着姐姐采些果子就回家吧。”
  大人走后,孩子们算是撒开了花,别看这些孩子人小,跑的可真是快极了,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司文在原地干瞪眼。
  “姐姐,还有我呢。”带着吸鼻涕的声音传了过来,司文转头一看,是狗蛋!
  “狗蛋太乖了,幸亏你还记得姐姐,要不姐姐可真要喂狼了。”司文一把抱住她的救命稻草,她再也不嫌他淌大鼻涕了!
  狗蛋人虽小,却机灵的很,带着司文走小路抄近道,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我天,树莓!”一大片的树莓灌丛长满了田梗,树莓叶子有些已经卷曲发黄了,但是红艳艳的树莓果却挂满了带刺的枝条上。
  司文惊呼出声,实在是因为这是她在这见过的第一个自己认识的野果子了。程林给他带过挺多果子的,每种都好吃,她却一个都不认识。这树莓她认识啊,因为不太好保存,这果子卖的挺贵呢,一般高档水果店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