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显露真容的时候,韩府停在府门处的马车已经轱辘轱辘地转动起来,向着今日的目的地而去。只是府门处送走李氏与依晴的管家张全却并不知道,曾派过什么小丫鬟到了清惠园中,还准备请出那个让自己的女儿吃瘪的凤姑娘,有什么要紧事相告。
张全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也就准备转身回到府里。今日老爷同吏部的几位大人一同前往了京郊,看样子没个三五天是回不来的。现今又送走了府里的主母,张全立刻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计划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好好歇上一歇。
“全叔,听说夫人正在决定四小姐的陪嫁人选……是不是……”才走到中庭处,张全就碰到了个熟人,甚至还比往日更恭敬了些地称了自己一句“全叔”。
“绘丫头?怎么着,在薛婆子那里混不下去了,记得全叔了?”一看来人是同自己女儿交好的灵绘,张全也并没有端出大管家的架子来,只是略带调侃地问了句她在薛嬷嬷那里的状况。只是他心里清楚,这丫头素来是个眼高手低的主儿,当初自己想要将她同自己的女儿一道安排给韩家三小姐韩青染,却被她回绝了。现在想想,哪里有比三小姐那里更清净的地方?不仅不用伺候主子,还能在主子的院子里“耀武扬威”呢!不过可惜了,这丫头竟直接求着总管丫鬟事务的薛婆子,将她安排到了杜姨娘院子里。估摸着灵绘本想靠着受宠的杜姨娘脱了奴籍,谁知道杜姨娘这说倒就倒了,到最后什么没捞到不说,还差点被杜姨娘牵连了。
“全叔说哪里话,我同金桂是最好的姐妹,对全叔我就要当嫡亲的爹爹孝敬的!”突然被提起了先前之事,灵绘并不见尴尬,三两句话就哄得张全高兴了起来。
“绘丫头,你是想去做了四小姐的陪嫁丫鬟?那可是一辈子脱不得奴籍的出路啊!”张全这话倒也在理,即便灵绘真的想靠着手腕爬上宸王府的床榻,可到头来至多混到个姨娘的位置,那也是顶着半奴身份之人,即便真的肚子争气有了孩子,对于皇家而言也断断不会看重的!毕竟,在钦傲这个重视血统的王朝,谁会在乎一个半奴生出的孩子呢?
“全叔,你看这……”灵绘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即便张全说得全都在理,可她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想来,已经思虑了许久,这才来找了他言说这些的吧。
正当两人在中庭处言语的功夫,一个身影已经从中庭一侧的回廊处匆匆而过,那速度快得惊人,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这个诡秘的身影几个起落,已经稳稳地落在了清惠园紧闭的院门前,这人四下里探查了一番之后,直接腾身越过了清惠园的院墙,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院中。而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是几次呼吸的功夫,加上时辰尚早,根本不会有人来到如此偏僻的院落周围,自然无人察觉,亦是无人知晓。
那人来到院中,根本没去在意院中的其他房间,而是直奔已经紧闭房门的主屋而来。“吱呀”一声响起,房门被那人从外推开,可门口处却没有什么探看的身影出现。
待过了些许时候,房门已经被人从屋内关闭,不知何时,方才那人已经进到了房间之中,而期间动作恐怕没有人能够看个明白。
只见这人在屋中微微走动几分,就将视线转向了房中的内室,下一刻也是直接行动起来,几步便踏进了内室之中。当然,这人也看到了床榻上隆起的一团,看样子应该是个人躺在床榻之上。
意识到可能房中还有旁人在场,这人先是轻手轻脚来到床榻前,在确定了床上躺着的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有所反应以后,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当这人准备开始翻找屋中的箱柜之时,耳朵却几不可闻地动了几分,继而便警惕地看向了发出异动的方向,眼眸中散发着危险的味道,似乎想要在看清响动之后便直接出手。
“呵呵,有胆量来到这里,还会惧怕了有旁人在吗?”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自屋中响起,可根本让人寻不到藏身之地。
孤身一人造访清惠园之人虽然脸色如常,但已经有所变化的眸光却出卖了自己此时的心境。只怕在这人看来,自己是遇到了鬼魅般的存在,才会身陷在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境地中吧!
“阁下,难不成还想要下了毒手不成?”那道鬼魅般的冷漠之声再次响起,也让屋中的突然来客大惊失色,竟有些情绪不稳地搜索着屋中可能藏身的地方。
“不必寻了,我只问你,为何要只身探查清惠园?谁派你来的?”本来还平淡无波的声音在察觉到那人的恐惧之后,更是增添了几分诡异味道,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比方才还要冷酷上几分,也有力的些许。
屋中这人心中不免暗道不妙,想要借机离开房间,从长计议进入此处要做之事。可就在闪身来到房门处,想要打开房门的时候,这人却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怎么?还想这么轻巧的离开?”打开房门以后,这人就看到有个巧笑的女子站在门前,一脸无害模样的望着自己,可眉眼间闪过的精光却能看出此人绝非表面所示,必定是想来个扮猪吃虎的戏码!“难道不带上你手下的那个小丫头吗?”
出现在门口处的女子正是方才已经离开主屋的凤舞,此时的她仍是那副利落的窄袖劲装打扮,簪在发间的那支梨花簪也在辰时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为耀眼。她一步跨进了房间之中,逐渐逼近着眼前这人,而那人也随着凤舞的靠近而步步后退,最后只能再次身处这间让人感到诡异的房间正中。
“还不想老实说出来吗?”进入房间的凤舞随手就将房门再次闭合,她心知,李氏和依晴不在家中,韩梧信也因着钦傲的事务离开了韩府。这种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去注意清惠园中的事情,对于她这个可有可无,随时会离开的凤姑娘更是不会多加留意的。眼下这等机会,正是好好处置了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的最佳时机!
将那人逼到了屋子中厅的桌案前,凤舞也不着急追问,只是忽然展露出一丝笑容,那模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也好,反正我时间多的是,自然是无所谓的!只不过……”略顿了顿之后,凤舞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了几分,整个人的气场都让人觉得有些可怖。“只不过这对于你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的处理办法!”
话音未落,凤舞就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顺手提起了矮桌上放着的茶壶,从其中倒了些茶水出来。在她端起素色的茶杯凑到鼻尖处轻嗅了下,就直接将茶杯放了回去。“也真是难为你了,竟还提前在茶壶中放下了迷药!怎么?怕我识破你手下那个小丫头的面目,想要提前预防一手,韩二公子?”提到眼前这人的身份之后,凤舞却有意停顿了些许,突然抬起头看看向面色如常的这人,再启朱唇,轻声言到,“或许该称你为莫垣!”
屋中这人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在自己印象中素来冒失的女子,竟然会是个如此聪慧的存在。自己的身份就连府中之人都从未察觉过,可这个与自己不过数面之缘的女子,又怎么会将自己的身份猜的如此透彻?他在韩家的确只是韩府的二公子韩祈钟,但却从没有人能够猜到他还是虞教的大掌教,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莫垣。
既然已经被人看穿了身份,韩祈钟也不再掩饰些什么,直接大大方方地与凤舞相对而坐,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并不担心自己被人堵在房中之事。“凤姑娘聪敏过人,怎会猜到是在下?”
双眼直盯着眼前这人安坐之后,凤舞并没有什么紧张的神色,只是如同寻常朋友相见一般,同韩祈钟应对着。而她也在韩祈钟问出这句疑问之时,掩唇轻笑出声,可也尽量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幅度,不至于太过轻佻无拘。“我可不是猜测!而是你表现的太过明显了!”轻摇了几下小手之后,凤舞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眉眼间全是自信的笑容。
“哦?看来倒是在下疏忽了,竟让凤姑娘一眼瞧了个通透!”真正论起来,韩府也算是韩祈钟的本家,身为韩家的正经主子的他自然在语态动作上多了几分自信,可有些不解眼前的这个姑娘自信由何而起。韩祈钟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被识破的尴尬,终究是没有逃过凤舞的那双眼睛,直接被她一语点破,但也多少给了他些面子,不至于太过难堪。
“韩公子此言差矣!并非你有所疏忽,而是你这下属实在欠了些功夫!”
“难不成凤姑娘一眼就识破了白宁不成?”虽然韩祈钟心知,凤舞的这等言语中必定是给了自己几分薄面,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下属存了何等疏漏。他素来欣赏有胆识之人,而眼前这位凤姑娘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也打破了他识人断物的一贯准确性。
“呵呵,二公子,你见过谁家的侍女敢直接以‘我’自称的?莫不是忘了自己的出身不成?”凤舞也不忸怩作态,直言自己发现的不自然之处,言语中却并没有暗含了嘲讽之意。
“单凭白宁的这点疏失,你又怎么会想到我就是莫垣?”说到此处,韩祈钟有些疑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状似在思索着什么。“难不成凤姑娘有什么奇门妙法,能够看穿人心不成?”
瞧着同府中下人们形容的二少爷完全不同的韩祈钟,凤舞却有些无奈地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恐怕他也是个不得已带上面具生活之人吧!
“奇门妙法倒还是其次,只不过有个人,想必二公子必定是识得的!”说到此,凤舞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屋中一侧的横梁之上,方才本没有人藏身的地点,此刻竟冒出了个身影高大的男子。而且看样貌,韩祈钟似乎还有些印象,当下就开始在脑海中搜过有关于这张脸的一切信息。
“你是?”先是发出一声疑问,韩祈钟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有些意味深远地看了看已经来到两人跟前的男人,淡然开口道:“凤姑娘真是好手段,竟能让我教中信徒甘心驱己为用!”只是令韩祈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番言语竟然惹来了男子与凤舞的一阵笑声,只这声音经由他们刻意压抑,自是声音小得出奇。
“怎么?凤姑娘这是在耻笑本教吗?”根本没有读懂凤舞与男子眼中意思,韩祈钟以为他们的这阵笑声是在有意讽刺自身,不免有些情绪失控,说出的话语带了极为浓厚的愤怒意味。
心知韩祈钟并没有看出个中端倪,凤舞心中的笑意更甚,却也不敢再过多表现出来。她轻摇了几下头之后,仍旧是那张让人感到温暖的笑脸相对,转而看向了站在自己跟前的男子,“由你来告诉韩二公子吧,我就不给你添乱了!”说罢,凤舞就直接起身进了内室,想要去将内室榻上昏迷着的那个小丫头,也就是韩祈钟口中的白宁唤醒。
听了凤舞的言语,韩祈钟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假设似乎是自己想到了错处。听凤舞话中的意思,看来她并不是这件事的主要谋划者,而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样貌甚至还某些普通的男子才是他被困在此处的关键之处。
“不知阁下究竟是何身份?竟然能够在加入我教之后,还能如此自如地在俗世间自由来去!”韩祈钟的这句话问得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只要进入虞教之后,都会被亲自种一蛊于该人体内,一旦发生了不可挽回之事,就能够通过操控教众体内的蛊毒,来掌控全局之势。而这项规矩自然是在出了那起子事端之后,由他这个大掌教亲自实施督办的。而目的也很简单,当然是为了防止教众心存异念,为了一己私欲做出什么危害了教中核心虞美人的事情。倘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可不敢保证每一次都能够如此及时的解决干净,倒不如率先立下了此等规矩,也算是给那些新入教之人一种仪式感。
男子并没有以言语回答了韩祈钟的问题,而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邪笑,抬手在耳垂处摸索了一阵后,将事情的缘由告知了眼前这个被虞教中人极为看重的大掌教莫垣!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眼瞧着韩时凤脸上的易容之物脱落,韩祈钟面目上的表情越发地难以形容,先是震惊与惊讶,而后似乎就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他语带颤抖地追问着韩时凤的身份,唯恐此人会成为虞教的绊脚石。
“我?大掌教莫垣,竟会不知晓虞教接下的任务?也不识得任务中所要除掉的目标?”由于经过多方查探,韩时凤终于调查清楚了杜姨娘以虞教所有的毒蛊害人的原因,也顺势查出了虞教数月前接下的任务,就是要除掉他们这三个逃离了昆仑之地的族中叛逆。如此一来倒是简单易懂了,虞教素来与昆仑无甚瓜葛,可却接下来如此任务,那如今的昆仑与虞教之间的关系,也确实只能用微妙一词来形容,才算得上贴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