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丁敏芝也再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后伸出手来,想要翠宝尽快扶着自己回返。而翠宝虽说心里头有了怨气,却也不能多表现什么,顺从地稳稳扶住了丁敏芝的手,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回返的石子路上,却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晚些时候,韩梧信破天荒地没有在书房安歇,而是来到了李氏的嘉园,准备在这里安歇。这可是高兴坏了李氏,这几天的愁容也有了一丝欣喜。
她一听说了消息,就吩咐着自己的奴婢快些准备,希望能够借着这次机会缓和一下自己同韩梧信的关系。毕竟,自从他们夫妻二人从宸王府回来之后,韩梧信的脸色就没有对她好过,每一次都是板着个脸像是同自己有什么仇怨一般。如果不是这次她从丁家领回来了这么个大小姐,李氏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改善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了。
自家夫人得了好脸,在嘉园中伺候李氏的丫头自然也脸上有光,她脆生生地应了一句之后,便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说着奉承话。纵然李氏也明白这些话里头的虚假成分太多,可她这个时候愿意听,也便没有太多的顾忌也就是了!
“好了,你快去安排着,对了!”就在丫鬟准备福身离开的时候,李氏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抬起手来向这个丫鬟招呼着。待丫鬟来到李氏近前,附耳过来的时候,才听到李氏以极为微小的声音对她吩咐道:“你去告诉了王婆子,让她来我这儿一趟!”
“王婆?”即使丫鬟并不知道夫人为何会让她去找了王婆,可夫人都已经吩咐下来了,她这个当奴婢的也只有遵命的份儿了。所以,她也只是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便点头答应着,而后迅速离开了房间去寻了王婆前来。
直到快近酉时的时候,韩梧信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嘉园之中,而其进屋之后便觉得屋中一阵暖风,似乎比他在书房还要温暖上些许。
一听见院门口的丫鬟回禀,李氏当即迎了出来,甚至还直接接下了韩梧信本想要递给身后丫头的厚实外衫。“老爷,您也累了一天了,让妾身伺候您梳洗吧!”
没想到,在韩梧信回到嘉园的第一时间,李氏便表现得极为急切,似乎生怕自己这次又错过了同自家夫君缓和关系的机会似的。屋子里的丫鬟都还没退下,她便已经直接说出了这等言语出来,却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而韩梧信对于这等事情并没有挂在心上,只紧绷着一张严肃的脸看了看李氏,并没有提出了什么反对的言辞,这也就算是默认下来了吧!
一见自家老爷如此,李氏当然心中欢喜,直接将手中的外衫递给了身后跟着的丫鬟,而后以眼神示意她们可以退下了。而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顺从地点点头之后,便默声招呼着屋子里头的丫鬟仆婢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匆匆退出了房间。在其离开的时候,这丫头还不忘贴心地闭合了房门,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深深看了一眼屋中的夫妻二人。
见丫鬟仆婢都已尽数离开,李氏明显有些迫不及待,她十分刻意地为韩梧信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他的跟前。而此时的韩梧信已经分外随意地坐到了内室的榻上,本想等着李氏为自己脱下粉底官靴,却没有想到她竟递了一杯热茶上来。
坐在榻上的韩梧信以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李氏,见着她一脸紧张又急切的模样,心中便有了些想法。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这杯热茶,将其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子,在李氏俯下身来为他脱掉官靴的时候,把杯中的茶水尽数倾倒在了矮桌上的一个鎏金葫芦瓶中。
在李氏直起身子之前,韩梧信便假装做出了喝茶的动作,让李氏恰好看到了这么一幕。
而后,韩梧信也不作他想,直接要求李氏陪自己聊聊,只想看看自己的这位夫人究竟心里头是个什么算计。当然,一听韩梧信的这般要求,李氏哪里会拒绝了呢,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韩梧信的话音不过才落,李氏便喜笑颜开地落座在了韩梧信的身旁,整个人都好像极为的兴奋,而这种兴奋正是因为她在看到韩梧信喝下了茶水后,眸中闪动起的精光。两人隔着榻上的矮桌坐着,这般情状像极了当年韩梧信迎娶李氏的那个新婚夜,而这也正是李氏当下所想!
“老爷,今儿晚上……”犹犹豫豫了一阵子之后,李氏还是略显尴尬地开了口,想要打破了这等沉寂的局面。只是当她开口之际,对面的韩梧信却表现得无动于衷,似乎根本不想理会了李氏所言所语,只一副探究的模样紧紧盯着她罢了!如此一来,倒是让李氏倍感尴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亦或是自己之前的小心思被自己的夫君有所察觉。
大概是因为心虚使然,李氏不再想着以从前的事情入手,只能继续同韩梧信说起了丁敏芝的事情。而韩梧信对于这件事情自然提起了兴趣,也便没了方才的冷淡模样,更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与李氏继续了这个话题。
“老爷,您这次想要安排了丁家那个丫头进宫,她……她会不会生了什么不好的心思?”由于今晚被丁敏芝打扰了些许时候,李氏对于这个丁家大小姐的态度越发不友善了起来,哪里还有当初那股子干亲的和蔼模样呢?
“二心?哼,老夫都已经将她的后路断干净了,她还能怎么有二心?”对于李氏的担心,韩梧信表现得有些轻蔑,似乎对于丁家大小姐入宫的事情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一般。而他这个钦傲的丞相大人,压根儿就不担心丁敏芝会将枪头调转向自己似的!
韩梧信的这等子情状李氏当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她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极为尴尬地呵呵笑了笑,直言是自己担忧过多了,没有老爷您运筹帷幄,伏线千里!李氏的这些话显然让韩梧信极为受用,他微眯着眼睛笑了笑,似乎自己的内心得到了应有的满足一般。
“当然了,这件事上你也出力不少……”话也只说了一半儿,至于后头的言辞,李氏即便用猜的也能够知道,韩梧信必定是准备十分客气地同自己敷衍一番了。虽说他们二人是夫妻,本不必要说了这许多,也不必如此客气了去。不过李氏这么多年来总隐隐觉得,韩梧信并没有将自己看做是家人,或者说,并没有将她看做是迎娶的妻子。多年来自己与他的相处模式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自己如何做了又如何抉择了,他都会极为敷衍地表扬一番,而后便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虽说李氏多年来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极其冷漠的方式,却也一再追求着比这更显得温暖的替代。可究其现在来看,李氏这次虽然帮了韩梧信大忙,却仍然是这般的草草敷衍,倒是让其心凉了不少。
也许在韩梧信看来,自己就要做了所有人的主宰,自己不能受了任何人的控制或是影响,这才生出了这样的怪异处理方式。然韩梧信活了这几十年却并没有想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李氏之所以肯如此帮了他,又不计较了这些依旧讨好着他。并不是因为韩梧信是钦傲的丞相,或者说并不因为他是韩家的家主,而只是因为他韩梧信是李氏的丈夫,是李氏想要共同白首之人。
或许韩梧信也是明白的吧,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地利用着李氏,却又在每次失利之后,将一切罪责扣在了李氏的头上。而李氏也只是默默接受了这些,并不曾为自己多辩驳一句话语。
韩梧信与李氏夫妻几十载,大抵上韩梧信已经习惯了这种推卸责任的方式,也习惯了李氏的一再妥协,将其当作了理所应当。可这些事一再的累计终究会让李氏不再热衷于此,滚水再灼人心,也终究会因为不断地沸腾而失去了它应有的温度,最终也只会归于平淡,变得冰凉彻骨吧!
而李氏如今的情形,恐怕除了一句盛极而衰,旁的也再不能多形容了这等心思了!
“呵呵,老爷您严重了,这……这都是妾身该做的!”坐在一旁的李氏心里头极不是滋味,却也只能甚是客气地说出了这么一句,甚至脸上也要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出来。有时候李氏真的觉得自己这般行事确实有些过头了,甚至可以用过分来形容。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身边坐着的是自己结发多年的夫君,如果自己不去顺从他,那又该如何生存呢?指望自己的子女吗?
李氏心里头冒出这个念头之后,也只是在心里头苦笑了一声,而后压下了这种想法。子女?要依靠哪个子女呢?自己为夫君韩梧信生育了四个孩子,可大儿子压根儿就不愿意回了家中,自从出任了钦傲的使官之后,便一直常住扶然国内。二儿子虽然一直在自己身边,可最近却不知去向,自己即便想要追问,也会被韩梧信加以训斥,说自己太过于忧心。大女儿本就在段家生活艰难,又与韩梧信生有嫌隙,自己又怎么能加剧了这种情况呢?而自己的二女儿在容家已经生活得很不容易了,自己哪里敢去投奔了她,让她在公婆跟前难做?说来说去她能够依靠的也只有韩梧信这么一人不是吗?
“嗯!”显然,韩梧信对于李氏的这个回答极为满意,也甚是符合了他心中的意向。待他将手中的空茶杯放到矮桌上之后,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靠在了榻上,显得有些懒洋洋的。“丁儒昌这次可算是吃了大亏了!他的女儿顶着丁家的名义参加选秀,而丁家那个女儿则会将这等子功劳记在了咱们府上!这事儿想想就觉得痛快!”
由于韩梧信素来与丁儒昌在朝堂上不对付,所以有了这种情况,倒真的是让韩梧信舒心不少。而他的这些言语听进了李氏耳中,却失了些味道,甚至于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件让韩梧信舒心的工具,而并非是他的妻子。
不过,伴随着韩梧信将茶杯放在矮桌发出的声响,李氏还是不觉心中一紧,有些紧张地观察着韩梧信接下来的举动。而究其原因,也只是因为李氏从王婆手中拿了些物什,而她则是趁着方才递了茶水的功夫,将那等物什放入了茶水之中罢了!
至于王婆究竟给了李氏什么,即便李氏不说了实话,想来韩梧信也能够猜到一二了。这么多年来,李氏如此行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韩梧信也是装作不知晓的样子,处理了茶水,却会做了那等子真切的事情。多年来,李氏总以为是自己计谋得逞,却不想只是韩梧信不去拆穿,顺水推舟罢了!
试想,只要如此便能够维系了这段感情,韩梧信又怎么会断绝了这等情况,让自己处于被动之中呢?
当寒夜中的月光隐隐被天上的乌云遮住,嘉园屋中的烛火也已尽数熄灭了。至于今夜究竟是谁入了谁的局,谁又成了谁的猎物,这已经不重要了!
转而天明,虽是清冷些许,却也隐隐透出股子暖意在其中。这种天气在即将入冬的时节实在难得,也是让京中不少的官宦之女隐约有了预感,总觉得自己能够接下了来自皇宫的那道旨意一般。
“老爷!老爷!”丁家的管家一大早便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府中的饭厅,在正用着早饭的丁家三口面前倒是显得有些没了分寸了。不过,他却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稳了稳心神之后才毕恭毕敬地说到,“老爷,夫人!宫里头来人了,现下正在府门外等着呢!”
“什么?”闻言,丁儒昌直接站了起来,有些焦急地训斥着管家,“糊涂,你怎么不将请进来?还……还让人在府门外等候?”
被丁儒昌这般责骂之后,管家也表现得分外委屈,他趁其不注意小声嘀咕着,“小的这么做了,可人家说得守着规矩在府门外侯着,小的也没有办法啊!”
“你……你还敢……”似乎是听到了管家的小声嘀咕,丁儒昌刚想要教训了管家,却被身边的丁夫人阮氏给拉住了。她只劝着自家老爷要以大事为重,而后又给管家递了个眼色,希望他能够有点眼力见儿,同老爷去接了府门外侯着的宫人。
“还不快走!”大抵上是被丁夫人点醒了,丁儒昌先是嘱咐了阮氏两句,这才踹在了管家小腿上,要他赶紧同自己一起到府门处迎了宫人进府。
管家也不再冒失,紧跟着丁儒昌便奔着府门而去,而阮氏则是略显紧张地看了眼已经站在了餐桌旁的二女儿。即便大女儿做的事情让她一阵心寒,可她却并没有多怪罪什么,只是依旧瞧了眼看起来有些温吞性子的二女儿,眼中竟也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娘,怎么了吗?”被自家的娘亲看得有些不自在,丁敏苒只能怯生生地小声问了一句,却仍旧是不敢抬头看了阮氏一眼。
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极为惧怕了自己的二女儿,阮氏也不知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自从大女儿离开了丁家之后,她也才渐渐意识到,自己与老爷这么多年来,似乎一直忽略了这个小女儿。而如今,府门外的宫人到访,阮氏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她下一刻也会失去了这个小女儿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