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高位上的元康帝微变的脸色看在眼中,云沐阳虽然想要安慰些许,待张口时却有些语塞,不知究竟该如何去宽慰了眼前的父皇。对于他而言,多少年来都曾对这个对自己最亲的父亲极为不满,或者说自己一直对他存在着诸多误解,可到如今他却开始理解自己的父皇了。别说是身为一个国家的君主,即便是只作为一个父亲,或者说一个丈夫,对于男儿来说都是有着诸多困难的。而这种困难不仅来自于外人,更来自于不能对亲人言说的哀伤,也就是如此,他才一直认为自己的父皇对他这个亲儿子并不好,却一直宠爱了姬妾之子。不过经过这许多事情,云沐阳懂得了为君者之难,更懂得了为人父母、为人丈夫的不容易。
虽然他现如今已经多多少少理解了自己的父皇,可现在他却不可能多说什么,因为元康帝一直想要将这些哀伤掩盖,若自己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到底是坏了自己父皇的想法吧!
因着这么一层想法,云沐阳也只是垂手站在了原地,将头垂的低低的,不想将元康帝脸上的哀伤纠结尽数看去。而元康帝身后随侍的荣连福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家主子的哀伤,正开口想要宽慰两句,却恰好听到了元康帝略显得喑哑的声音响起。
“罢了,罢了!如今你们也已经成婚了,你母后也不过是一时心急罢了!”听着元康帝的意思,看起来像是不打算再去“逼迫”了云沐阳什么,又像是在极力躲避着些什么事情一般。“今儿个朕寻你来,其实还有别的事情找你商议!”待元康帝略平静了些许之后,他这才恢复了方才的正常声色,一本正经地开始说出自己的想法。
而当元康帝将这次宣召云沐阳入宫的目的说出的时候,云沐阳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微妙,似乎对于元康帝口中之事并不十分确信。
将自己儿子脸上的情绪瞧了个清楚之后,元康帝并没有多做解释,只轻笑着看向云沐阳玩笑道:“怎么着,朕的这番做法,你有意见?”
虽说云沐阳心中多带有疑惑,可面对已经过了天命之年的父亲,他又能如何呢?即便已经到了这么个年岁,自己的父皇仍旧是这么一副少年心性,也许……也许这般模样的父皇也只有在他面前会如此吧!云沐阳如是想着,也便心下不再存了丝紧张在其中。
既然他们父子二人之间少了隔阂,那也不必去遵循了那些个虚礼,云沐阳刚想要抬起头来应对了自己父皇的言辞却止住了动作。因为他此时才注意到,父皇身边还有个荣连福,而同一时刻的元康帝正示意荣连福退下。
直到荣连福将御书房的大门再次闭合的时候,云沐阳这才将一直小心翼翼的模样放松了些许,他的肩膀不再紧绷,倒是略显轻松地呼出了一口气来。而座上的元康帝则是轻瞥了他一眼,便径直起身离开了书案处,缓步来到了云沐阳跟前。
“沐儿,对于雷家那位小姐的底细,你可有个底了?”虽说元康帝手下的锦衣卫可以探查到诸多情报,可若其有心考验了自己的儿子,倒也不会太过于用心于这么个不起眼儿的小丫头身上!只是瞧着当下元康帝的语气,似乎对于雷宛如的信息极为熟悉,看起来已经掌握了该掌握的诸多细节了。
虽说元康帝有心考验了自己的儿子,可云沐阳由于手下还未将信息传来,到底是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他只能支吾了一个时候,这才一脸委屈地瞅了瞅元康帝,拱手讨饶道:“父皇已然知晓其中利害关系,您又何必再来考了儿臣呢?”
这还是元康帝头一次看到自己儿子如此一面,不仅惹得他笑出声来,却在这之后伸手用力拍了拍云沐阳的肩膀。
“沐儿,雷宛如不简单!可若是我们能够利用她来打开一个缺口,倒是能够将幕后之人的身份看个一二!”
“幕后之人?”听了元康帝口中的理由,云沐阳登时想起了当初依晴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还记得当时在他们于乾元殿夺回了云家的天下之后,依晴曾经有意无意地提出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为何程文瑞一个平平无奇的文人言官,居然有胆量做出这等忤逆反叛之事”?而且,就在程文瑞兵败之后,甚至还能够轻易逃出了京都,直接躲避了已经被重重包围的程府,这一点确实值得人深思探究。
然而,当初的局势并不把稳,云沐阳与元康帝根本腾不出时间精力去追查了这些。直到八月末局势之后,再想追查了关于程文瑞的过往,却几乎寻不出个蹊跷来了。
面对云沐阳的疑惑,元康帝也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这才将锦衣卫探查到的结果倾吐而出。
“沐儿,程文瑞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比……比滦儿更为称手的傀儡!”一旦提到了他那个性子维诺却为人阴厥的四子,元康帝的脸色再次变得有些难看,却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继续同云沐阳分析着之后的可能性。
“父皇,儿臣虽说也猜测过四哥很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以云家子弟为傀儡来夺了云家江山……可……”对于云滦阳为人傀儡的想法,云家父子不谋而合,可对于这一方面的事情也只存在于怀疑阶段,压根儿寻不到一星半点儿的证据加以佐证!这也就是刚刚为何云沐阳欲言又止的最重要原因,也是他一直苦恼于无法揪出幕后之人,最大的烦闷之处了!
“你是想说为何你四哥会听命幕后之人是吗?”站在云沐阳身旁的元康帝深深看了儿子一眼,便一语道破了云沐阳心中一直无法言明的说辞。而且,就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都变得凝重了几分,似乎对于这件事情也极为重视。
“确实!”对于自己父皇的言语,云沐阳极为认同,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所在。“不管四哥的母家是个什么身份,他到底是云家子弟,也是皇族身份!他……他怎么可能会被旁人的什么虚无之物给迷了眼睛呢?”
虽然云沐阳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可有一点他并不了解。皇四子云滦阳从来都不受到皇家的重视,由于出身不好,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朝臣的支持。同从前韩梧信一直支持立大皇子云陵阳为嗣、段天泽一直支持立嫡子五皇子云沐阳为嗣相比,老四云滦阳却从来没有享受到过这般被人追捧的待遇,也从未体验过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也许正是基于这种情况,有心之人才会选中了云滦阳作为傀儡,在满足了他的内心需求的同时,还能够保证他们的计划绝对能够顺利进行。
毕竟,像云滦阳这种一贯渴望被人需要的人来说,只要有人能够给他许诺,或者说只要能让他体味到被人需要的感觉,让他做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身份,却赢得了更多人的肯定罢了!
“沐儿,有些事情……不过这次的选秀,我们倒是能够借着雷宛如的事情,来好好安排了幕后之人!”才想要同自己的儿子说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话到了嘴边,元康帝却实在没有办法开口,只能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到他再开口的时候,却再次提起了方才的所谓“利用雷宛如挖出幕后之人”的计划来了!
“父皇的意思是……”虽说云沐阳心中隐隐有了个感觉,可面对自己的父皇,他却不愿意做了那等投机的想法。只是当他以如此猜测的口吻说出的时候,只瞧着元康帝当下的表情,便也能够得出结论来了。
“沐儿,你说如此朕让雷宛如中选,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的计划进行的极为顺利,然后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即便元康帝心中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可他还是希望能够做到十成十的自信!毕竟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对手可能不像程文瑞那般处于明处,而是如同鬼魅一般于暗处活动,根本不给他们调查的机会!现下出了这个方法之外,倒还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将这些人给钓出来了!
看着元康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云沐阳却能够感受到来自于父皇的一股子艰难氛围。他极为坚定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元康帝方才的提议,也算是表达了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理方法的认同。
“父皇的意思是说,您想做一回江上渔翁,去钓了那条大鱼?”追寻着元康帝来回踱步的方向,云沐阳随即转动着身子,一副恭敬模样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而且与此同时,御书房外也响起了荣连福的声音。
“圣上,殿下,皇后娘娘派了思容姑姑前来,说是要召了殿下前往凤鸣宫一叙!”
别听荣连福当下说话的语气极为正经,可也只有其自己明白,在其身边的思容也是表现得有些无奈。而这份无奈的出处,想来也是因为徐皇后的旨意,或者说源自于徐皇后那份焦急的心态也就是了!
“去回了皇后,沐儿过些时候便过去了!”
不待云沐阳做出什么反应,元康帝倒是直接替他安排下了以后的事情,也径直吩咐给了门外听着吩咐的思容与荣连福。
门外的荣连福先是应了一声,这才回过身来向着思容交代着,而身怀武艺的云沐阳当然也听得出,门外有个极为轻便的脚步声必定属于女子。而这种脚步声逐渐消失,也就意味着思容姑姑已经离开了御书房,想来应该是回了凤鸣宫回了徐皇后了吧!
直到这个脚步声彻底不再出现,云沐阳这才苦着一张脸看向了一旁的元康帝,而且此时的元康帝还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只听得云沐阳甚为苦恼地向元康帝抱怨道:“父皇,您又何必说了这些呢?母后想要宣召儿臣去凤鸣宫,所为之事,除了您方才询问的那些,还能有个什么?”说完,云沐阳还极为头疼地伸出了手来,直接按在了自己已经开始胀痛的太阳穴上了。瞧着他的这番模样,元康帝这个做父亲的不但不去安慰了自己的儿子,反而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看了看他。
“这是人生大事,你母后心急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去多给她宽宽心也好!”
这番话一说出口,云沐阳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自己父皇的用意了!如此安排之下,父皇已经将自己直接推到了母后的跟前,倒是让母后少了些在他面前唠叨的时辰了!如此“关心”了自己的父亲,云沐阳也算是体会到了这番亲情所在了。不管他如何想要抗拒,想来也只能够接受了这番安排,只一心去想着该如何去应对了母后的催促也就是了!
“哈哈哈,好了好了,这次选秀之后,也快要到了年关了你就当是为了让你母后欢喜一阵子,且好好讨了她欢心吧!”一边这般说着,元康帝一边抬起手来挥了挥,似乎是在示意云沐阳可以退下了。
而云沐阳如今也只能心中苦兮兮地哀伤一阵,面上却要保持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向元康帝行了应有的礼数,这才退出了御书房来。
而在门外侯着的荣连福也只是弯着眉眼看了看这位宸王殿下,这才忙不迭地进入了御书房中,继续伺候着元康帝在御书房中处理了各项公事。
反倒是云沐阳在感受到了荣连福那道目光之后,身上不禁打了个冷颤,心下却很是忐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凤鸣宫之后,还会面对了如何的催促与刁难了!
如今到了冬日里,这白日的光阴也渐渐短了起来。宸王府中向来都是到了申时之后才会用了晚膳,可今儿个因着自家王爷回来的还算早,便提前了些时辰用饭,竟也让府中的厨娘们有些措手不及了!
只是在今个儿的饭桌上,依晴瞧着云沐阳这般苦兮兮的模样,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心。她本想着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下,却不想自己才开口问了一句,云沐阳便极为心急地问了一句,“晴儿,师父可已经到了府上?”
云沐阳口中的师父当然是缘觉寺的主持,有医佛圣手之称的了净禅师了。可依着依晴的记忆来说,云沐阳不是才同她说过,了净师父要再过几日才能到来吗?怎么今儿个一从宫中回来,他便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变得急躁了起来呢?
纵然依晴心中有着诸多不解,她却压根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眼前的情况,而一旁伺候着他们夫妻二人用膳的青鸾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虽说自己只能寻了个机会同自家主子通个气儿,不过瞧着当下的功夫儿,也只能借着之后将晚膳撤下的空档儿才能说个一二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青鸾便强行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就连整个人的情绪都让依晴感到有些不同了。
面对如今眼前都变得有些奇怪的两个人,依晴虽然心中有着诸多的疑惑,却也只能一点点去了解其中的变化。毕竟,如今云沐阳这般行事模样,绝对与今日入宫所遇之事脱不得干系也就是了!
这么一顿晚饭,桌上的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而一旁伺候的青鸾更是表现得同从前不同,少了份叽叽喳喳的言语模样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