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跟随着这个兵士来到了京中的馆驿之后,都还不曾好生梳洗收拾了一番,一名穿着宫中衣装的年长女子便已然来到了馆驿之中。
“殿下,娘娘派奴婢来迎了您回宫……”
一敲开了云瑄阳住的那家房间,这个女子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数之后,径直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而待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云瑄阳倒也是不由心中欢喜了一阵,口中更是忍不住唤了一声,“春姑姑怎么现下就来了?本王都还不曾梳洗,如此去见了母妃总归是不妥的吧!”
即便云瑄阳话中是这么说的,可看着云瑄阳长大的春儿又怎么看不出来,其实在眼前这个孩子心里头,究竟有多想去瞧了自家娘娘呢!左不过是现如今年岁大了,他便越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也就是了。单就从之前同唐家那姑娘的事情上,春儿便已经有所感悟,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同其言说了这些罢了。
虽说如此,可春儿还是笑着劝说了两句,这才将云瑄阳带离了馆驿,前往了宫门所在的方向。倘若这次春儿不曾听从了舒妃娘娘的吩咐,提前将云瑄阳带走,只怕云瑄阳就会同其他几人一同面见元康帝。若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云瑄阳在这次的战事之中不曾有了半点过错疏忽,可会不会因着旁人的缘故领了罪责,这便有些说不清楚了才是。
为了避免这般情况的发生,舒妃这才特意吩咐了自己身边伺候的春儿来了馆驿,目的就是为着能够早一步将云瑄阳带离此处,也好早些脱离了这起子不确定因素才是正经。不管怎么说,身为母亲的舒妃娘娘是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了半分差池,这才会有了现下的这起子情况发生了去。
待云瑄阳被春儿带走之后,陈靖远这才自房间内走出,而他更是一脸阴沉严肃的模样,似乎正为着什么事情忧心着一般。而当他来到了云沐阳所在的房间门前,便略显迟疑地抬起手来,犹犹豫豫地敲响了房门。直到云沐阳将房门开启,一下子便瞧见了陈靖远这起子严肃的模样,他反而笑得略显轻松了许多。
“靖远,如今事情都还没个定数,你又何必如此脸色凝重呢?”
虽说现下里云沐阳是笑着说出了这些,可陈靖远心里头清楚得很,只怕于云沐阳而言,如今的这些事情也正是他忧心所在罢了。只不过,现下里他不肯将这起子情绪外露,而自己只是关心着柳妙城的未来,这才显得越发紧张了才对。若真要计较起来,大不了他陈靖远舍掉了一身的功勋,而其所求也不过是希望柳妙城平安无恙罢了!
就在云沐阳话音才落之际,陈靖远便径直说出了方才在屋中瞧见的一切。只不过言说之时,陈靖远的脸色越发严苛,再不曾有了半分儒雅随和的模样了去。
“舒妃已经命人带走了齐王,只怕……宫里头已经……润之,这次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尽快脱身吧!有皇后娘娘在,圣上不会迁怒于你的!”
一边如此说着,陈靖远的眉头一边慢慢紧锁在一处,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与柳妙城的未来一般。可他的这些话并不曾起了多大的作用,云沐阳的表情反而因着他的这起子言语,而变得有些难看才是正经。
“浑说些什么!我又怎么会是那般没了骨气的贪生怕死之辈?你我兄弟,难不成还要我舍弃了你?你真是想得太多,头脑也越发糊涂了去了!”
紧皱着眉头说了这些之后,云沐阳便有心再言说些什么开解了眼前的陈靖远几分。只可惜,现下的他才想着开口说了什么,身后的一名宫中宫人打扮的人便出声打断了二人的言语对话。
“少将军安好!殿下,奴婢奉圣上旨意,请您入宫一叙!”
说罢,这人便已然侧面躬身,一只手更是微微向前伸出,做出了一副“请”的模样态度。而其如此一番操作言语之后,倒是没有给了云沐阳与陈靖远半分争辩的机会,眼下的云沐阳只得端着宸王殿下的架子,上前询问了一二细情才是要紧。
“哦?父皇请本王进宫一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本想着从眼前这名宫人口中套出些情况,也好让陈家父子与柳妙城有个心理准备。可云沐阳的这些话才说出口来,眼前那名宫人便径直答到,不曾有了半分的犹豫推诿。
“殿下玩笑了,您前往边关数月,想来圣上亦是有所思念,旁的……奴婢倒是不敢枉自揣测圣意了!”
一番话说出口来,这宫人倒是有那起子滴水不漏的一面,却也是以这般言语将云沐阳的心思给径直戳破了才是。只不过,眼下的几人都不可能将这些事情摆在明面儿上去说,左不过是有意提点着,生恐对方做出了什么意外之举也就是了。
无奈之下,云沐阳只得递给陈靖远一个眼神,这才几声言语之后,便跟着这个宫人离开了馆驿。而待云沐阳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之后,陈靖远这才渐渐捏紧了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掌,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又像是在积蓄着力量,想要达成了什么想法意思一般。
再说了同那宫人一同回了宫中的云沐阳,此时倒是心思越发沉重了几分。不管是眼前这名宫人的态度,还是自其口中探听到的枝叶末节的内容想法,云沐阳都有一种隐隐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若不是因着顾及到他人的感受,云沐阳倒真的想要径直去向自家父皇寻了个道理才对。可所一旦如此,便是将父皇置于尴尬的境地,如此场面又怎么会是云沐阳想要得到的效果呢?
“殿下?您且前行,圣上在御花园的湖心亭等您!”
只匆匆说了这么一句之后,那名负责引路的宫人便径直行礼离开,不再去理会了云沐阳现下的反应。而听了这起子言语的云沐阳,直到此时才收回了思绪,将心思整个儿放在了应对眼前的事情上才对。
此时停住脚步的云沐阳抬头,看了看已然在深沉夜色下变得光晕点点的湖心亭,便就此瞧见了一抹明黄于湖心亭中晃动。一想到父皇可能对陈家父子与柳妙城下手,云沐阳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了几分,可眼下却不得不装作一副轻松无谓的模样。待其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之后,云沐阳这才收拾好的心情,怀着略显沉重的心思抬脚向着湖心亭的方向而去。而此时迎接他的究竟是个什么光景,想来连云沐阳自己都不曾有过想法才对!
“儿臣向父皇请安,一别数月,父皇身体可还安康?”
待进入了湖心亭之后,云沐阳便径直向着那抹明黄衣衫的方向行礼,口中的语音语调虽有些微妙变化却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这点子变化能不能被元康帝察觉,想来也是不能有个准信儿的才是。君心难测这句话并非说说而已,若真的事事都能够被云沐阳猜到,只怕元康帝也是不必再去做了钦傲的帝君之位了,不是吗?
“呵呵,沐儿去了边关数月,倒是越发知礼懂节,不知是不是也教会了旁人这起子礼数?”
一直背对着云沐阳看着夜色下湖水的元康帝,在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之后便径直转身,虽说言语语气都还算是和蔼,可这言语中的真正用意,只怕也不是那么好应与才是。毕竟,其话中所指的“旁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想来云沐阳心里头也是分外明白的才是正理儿。
“父皇慈爱必不会计较了儿臣孩童之举,想来旁的什么人,也必定能够以宽厚之心相待,儿臣自当以父皇为榜样……”
即便口中如此说着这些,可云沐阳心中仍旧有些忐忑不定,毕竟这些言语之中所涵盖的人与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分外清楚。他云沐阳看得清楚这其中的利害,身为钦傲帝君的父皇又哪里不会晓得?左不过是给自己留了几分薄面,不肯直接拆穿了这些也就是了。然对于云沐阳而言,既如此为之,他便只装作不知了这些,便想着能够含糊着将这些搪塞过去才对。
然而,他的这起子用心元康帝必然心知肚明,现下里云沐阳的言语都还不曾说罢,元康帝便径直打断了他的述说,只一双眸子紧锁着眼前的云沐阳不放。
“沐儿,有些事情父皇不提,不代表着父皇不曾知晓了这些……你合该清楚这里头的轻重缓急!”
即便现如今元康帝并不曾提及了谁的名姓,也并不曾言说了何人之间的何等事情,可他话中所指代的用意想法,只怕云沐阳亦是能够理解了去。若是现下还要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做了那起子不知好歹的行为,只怕云沐阳会将父子之间好不容易和缓了的关系就此打破了去才是。而这又怎么可能是云沐阳想要见到的么?
一听元康帝如此言说之后,云沐阳倒是也不好再多去顾左右而言他,只得顺势闭上了嘴巴,不再多提了那起子乱七八糟的无用之事。而单就现在的局势而言,除了尽早安抚了元康帝的情绪,尽快消除了陈家父子与柳妙城带给元康帝的情绪影响之外,只怕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才是要紧。
此刻的云沐阳只紧抿着嘴巴,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事情,亦或者是想要思虑了该如何说服元康帝说辞也未可知!
“父皇……其实这次战事能够得胜还要多亏了……”
斟酌了许久之后,云沐阳这才有些情绪微妙地启口,想要再次为陈家父子与柳妙城的事情争取一下。只可惜,云沐阳现如今想要说了什么,身为父亲的元康帝心里头一清二楚,又哪里还会给了他这么个开口的机会呢?
只见元康帝突然抬手阻止了云沐阳接下来的言辞,而后才在云沐阳略带纠结的神情中缓缓开口。虽说元康帝的声音并不曾带了何等严苛意味,可作为事件经历者的云沐阳,其言语中的心思想法大可以说是明了透彻了。
“沐儿,这次同羌戎的战事战功在于谁朕清楚得很,不过功过之事,并不是一句抵扣言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说到此处,元康帝还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还处于呆愣状态的云沐阳,似乎是想要通过这些话点明了什么一般。可就在元康帝看到云沐阳已然迟缓的状态后,他便幽幽叹出一口气来,似乎已经放弃了再次劝说儿子的机会。毕竟,若是自己都不了解了自己儿子的心思想法,那元康帝又怎么可能掌管了钦傲三十年,却仍旧不曾有过些许差错呢?
已经从父皇的言语中得知了其主要态度,云沐阳现下除了想要多为陈家父子与柳妙城解释几句之外,也不可能再有了什么旁的心思想法。然而,就在他还不死心地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当口儿,元康帝的下一句话便径直打破了云沐阳所有的幻想。
“沐儿,父皇可以因着这次战事的缘故奖赏了他们,可对于那位柳姑娘的处置……朕想,就不必过问了陈家父子了吧!”
“父皇!柳……柳妙城曾经在这次战事中立下大功,更是生擒了桑虎,保护了涵州城的安危……这一桩桩一件件,还不……还不足以……”
说到此处,云沐阳的情绪都变得有些激动,似乎面对这么一位有胆有识的江湖女侠,他也不得不生出那起子钦佩之意。至于她曾经的身份,或者说是她与柳家镇上柳家堡的关系,又何必因此而多去计较了这些呢?若是身为子辈能够选择了父辈的身份地位,那谁又会希望自己是个如此不堪的身份处境了去?既然如此身份是不可违逆之事,云沐阳便想着能够以此等缘由说服元康帝,希望因此而减免了柳妙城的罪过了去!
“足矣!沐儿,她的功绩的确足以证明了自身,可她却不可能为柳家堡以及柳青河做了担保,不是吗?”
“这……”
看到儿子脸上的情绪,元康帝似乎多出了一分耐心去解释了这些,若是因为这些而伤了他们二人之间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子情分,想来元康帝也是万般不情愿的才是正经!
“北方六省绿林盟对于钦傲意味着什么,沐儿你不会不清楚,也不会不知道这其中所代表的含义!如今他柳青河的女儿已然归顺,却并不代表着他柳青河就心向社稷,赤胆忠心!”
一席话毕,元康帝便径直拿起了桌上的茶杯,也自己斟满了一杯热茶。而透过茶杯上氤氲的热气,云沐阳那张略显凝重的脸,也已然落入了元康帝一双沁满沧桑的眸中。对于自己儿子所欣赏的,以及在乎的一切,元康帝又怎么会愿意破坏?可家与国相比,若不为国,何以为家?不为国之社稷,又哪里来的家中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