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启步上了旋转楼梯,放慢放轻了脚步,每一步都像是有万千的思量。
  她陡然直起身目视前方,停住了脚步,半转身在意料中看到了身后的熟悉人影。
  “我们的旅行是不是接近尾声了?”
  她问话的语气带着一种隐忍的紧迫感,一张精致的脸庞,也不知是因为发冷,还是因为不舍,在微弱的亮光下有些发白。
  杜修延似乎站立在楼梯下,这样的高度差刚好能弥补两人的身高差,让他们可以轻易地与对方在同一水平线上四目相对。
  在古老幽暗的灯光中,彼此的面容都显得模糊,又让五官变得格外分明和深邃,让对方难以捕捉到自己眼中的闪烁神情。
  似乎没有预料到苏溪会突然发问,杜修延凝视了她半晌,没有去直接回答是与否,而是轻叹一口气说:
  “这个赛季过去了一半,我需要继续比赛。”
  因为哪怕积分达标,他也至少需要完成这个赛季的百分之八十的比赛。
  这算是婉转地回答了苏溪的问题,没有让离别变得直白。
  其实杜修延不喜欢一些“结束”“尾声”这样的词,因为总是带着浓郁的感情色彩。
  苏溪兀自点头,深表理解,因为之前杜修延跟她说过下一站比赛的地点。
  在西班牙,而且他们还有一场未完成的跳伞的约定。
  像是看穿了她眼中浓郁的不安,他沉声强调道:“苏溪,这不是分别。”
  苏溪转移视线看着室内的幽暗,一时不知道心里的感觉究竟是不是怅然若失,她看着眼前不真切的景象,有些失神地点点头。
  两人上了楼,杜修延帮苏溪在淋浴室调试了水温,因为只有杜修延懂得古老水龙头的脾气。
  苏溪洗澡的速度很快,十分钟后身影就已经出现在房间门口。
  室内光源依旧很少,但是桌上有一盏专供晚上阅读的台灯,是这个建筑里少见的白光。
  苏溪看到杜修延端坐在实木椅子上,身后黄光投下的暗影,桌上摊开了一本古老的书,上面是很难辨认的古意大利语字迹。
  苏溪见状,没有打扰他,而是径直来到杜修延身后的弹簧沙发上坐下,这里的家具每一件可能比苏溪的年纪都要大上数倍。
  她坐沙发的动作很轻,因为老物件总是出其不意发出声响,但是小心翼翼中弹簧沙发还是发出了金属的晃动声。
  面前的茶几上用径直的琉璃杯装着热红茶,还有还有一份椰汁红薯。
  苏溪将红茶喝下,甜品并没有动。
  杜修延察觉到响动,动作小心地将书页重新合上。
  苏溪向后看了一眼,随意地问了一声:“你看得懂古意大利语?”
  毕竟苏溪接触过的很多意大利人都看不懂古意大利语,除非专门学过。
  “小学的时候学过一些,看不全,但是这本书不需要太深的文字阅读需求。”
  杜修延起身将书重新放到了上方悬挂的木质书架上,整个室内,萦绕着红茶香气,还有老木头天然独特的木质味,伴随着走动时候轻微的吱呀声。
  这本该过于古老而诡异的气氛,会因为抬眼就能看见熟悉的人,而变得温馨几分。
  “内容关于什么?”
  苏溪没有很多想要探究的念头,只是想粗浅问一个主题而已。
  “是一个诗人,将自己的梦境画了出来,并解释他的梦境。”
  杜修延在苏溪右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抬手提起桌上的银质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
  苏溪捧着尚有余温的琉璃杯,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繁复的花纹,湿着头发有懒散地倚靠在沙发上。
  她有些累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面对着对面墙上的油画,双目放空。
  “听起来,有点像荣格的《红书》。”
  苏溪呢喃道。
  “色彩没有《红书》那么丰富,但是波橘云诡。”
  杜修延说完这句话后,发现苏溪已经不回话了。
  他看到苏溪疲惫的模样,轻不可闻地笑了一下,站起身:“你快休息吧。”
  原以为苏溪眼神涣散,应该是困极,可能会自动屏蔽周遭的声音。
  却不想,苏溪却用清晰地声音说道:“总觉得这个夜晚不该这样过去。”
  她说出的这句话,似乎没有半点目的指向,就是一句寻常的感慨。
  杜修延脚步一顿,正欲说些什么,却又听到苏溪自己补充了这句话的后续。
  “但是无数的日夜都是寻常地度过的。”
  话说完,苏溪有些感慨地站起身,穿着白天出门买的睡袍,走向床沿,钻进了被子。
  她背对着杜修延躺下,说道:“你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苏溪刚闭上眼不久,发现身后的门锁声迟迟没有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身后不远处。
  身后传来了低沉悦耳的声音:“头发还湿着怎么睡?”
  “没事,没压着就行。”
  她以前睡眠时间比较紧,也是这么入睡的,用手掌撑着侧脸,将头发晾在脑后,问题也不大。
  她今晚确实难得有困意,不用担心睡不着了,这种困意稍纵即逝,她想好好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