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骂另一个穿白衣的:“向怀堂你也是废物!答应的时候说是杀鸡牛刀,结果杀了这么久,事情都没了结,到最后还要我亲自出手!”
  然后又两眼发光的近前:“师姐你今天可真漂亮,来贴贴~”
  公孙宴叹了口气,形容瑟缩:“听说鲁王近来新招揽了一个门客,唤作凌霄道人,此事或许与他有些干系吧。”
  穿白衣的向怀堂也没有分辩,反倒皱眉诘责:“神都死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倒叫我去管这些闲事!”
  “知道了怎么能不管呢?”
  乔翎气势汹汹的叫了起来:“再说你也没管好啊!”
  向怀堂道:“你这么正义凛然,怎么不自己管?”
  乔翎气势更胜先前:“我要嫁人啊!你来替我嫁吗?!!!”
  向怀堂立时沉默下去。
  公孙宴左右看看,见那二人不再言语,便掏了掏耳朵,若无其事的道:“那些杀手的情状有些不对,就跟杀不尽似的,且他们好像根本没有隐藏踪迹的意思。”
  说着,他手一抖,展开了一幅地图,上绘神都各处,用红点标注了出现案件的地点:“虽然还没有真正完成,但我设想,幕后之人应该是意图通过这些案件来向特定的人传达某些讯息的,你们来看,把所有的点连起来之后,这幅画像什么?”
  几个人同时围上前去。
  但见顶端是一三角,下有方框,底有三足,宛如高楼。
  公孙宴外,其余几人异口同声道:“是个‘京’字!”
  字体的演化经历了漫长的过程,然而在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符箓,在某种程度上还保持有古时形态,地图上用红笔连接而成的图形,赫然是一个古体的“京”字!
  向怀堂道:“用先古时代的字体来书就一个‘京’字,倒叫我想到了一个姓氏。”
  乔翎之外,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又一次齐声道:“元城京氏!”
  ……
  正事说完,公孙宴由衷的叹一口气,觑着乔翎的脸,阴阳怪气道:“啊呀呀,阿翎,你现在阔气起来了,亲戚去投,都不理了呢!”
  师姐师弟便一齐看了过去。
  乔翎脸色因而涨红起来:“你自己在外边发癫叫人撞见,怎么能怪我?”
  “什么?简直是危言耸听!”
  公孙宴面露愤慨,不平道:“我什么时候发过颠?!”
  师姐跟师弟齐齐收回了视线。
  公孙宴见状,不由得愈发悲凉起来:“真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毛不拔,愈是一毛不拔,便愈是有钱……”
  ……
  夜色初起,坊市之外已经开始戒严,而坊内却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安泰如初。
  金子叼着自己的狗绳,循着街边砖墙,脚步很有规律的,很坚定的朝着家的方向去。
  途径某个铺子的时候,它忽然间停下来了。
  面前落下了一片阴翳,继而出现了一双布鞋。
  金子起初有些不安,鼻子在半空中嗅了两下,忽然间放下心来,有些开心的叫了两声:“汪汪!”
  白应蹲下身来,帮她把因为叫起来而从口中脱落的狗绳捡起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是个小姑娘啊,怎么会……”
  金子于是又叫了几声。
  不间断的有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只是却无人多看一眼。
  确实,一个人蹲在地上逗弄一只狗,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白应保持了好一会儿蹲着的姿势,向来沉郁的脸孔上少见的出现了一抹温柔笑容:“金子,你遇见了不错的人啊。”
  他重新把狗绳送到金子嘴里:“去吧,再见。”
  金子很想朝他叫一声的,只是想到自己嘴里叼着的东西,终于还是作罢,依依不舍的朝他摇了摇尾巴,很快消失在人间的烟火之中。
  ……
  “玉映,你知道元城京氏吗?”
  回到越国公府之后,临睡前,乔翎如此发问。
  张玉映显而易见的怔了一下:“元城京氏?”
  乔翎看她的神情,觉得自己可能问了个有点蠢的问题。
  然而温柔体贴的玉映没有说任何叫她窘迫的话,短暂的怔楞之后,向她娓娓道来:“元城京氏的先祖乃是先古时期的一位王子,因为被封在京地,所以后代以此作为姓氏。”
  “据说——只是据说——在有神仙的时代,元城京氏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家,能人辈出,而即便在非神话的时代里,元城京氏也出了许多名士。”
  “他们尤其擅长经史,前朝时候家族内多有在秘书省亦或者太常寺、礼部等衙门出仕之人,还出过几个谶纬大家呢!”
  乔翎眼巴巴的看着她:“然后呢?”
  张玉映被她盯得有些好笑,语气倒是有些复杂:“没有然后了啊。”
  她说:“圣人,也就是高皇帝开国之时,元城京氏附从于高皇帝的敌人,屡次陷高皇帝于险境,高皇帝坐定天下之后,将元城京氏族灭了。”
  乔翎大吃一鲸:“啊?都死啦???”
  张玉映点头:“史书是这么记载的。”
  乔翎长长的“噢”了一声,拉起被子躺了下去。
  只是心里正翻江倒海。
  元城京氏原来早在本朝立国之初,就被高皇帝族灭了。
  那现在这个暗地里下战书,在神都搅弄出一片腥风血雨的人,又会是谁?
  其人同元城京氏是什么关系?
  亦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猜错了,那张图也只是牵强附会,真正指向的根本就不是元城京氏?!
  乔翎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纠结,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第二天将将起身,院子里的女孩们就开始拉着她换衣裳。
  “今日不仅娘子要入宫拜见太后娘娘,两位姑太太也要回来的,可不能有失礼之处。”
  张玉映见她面露茫然,便一边替她整理衣领,一边笑着解释:“拜见过太后娘娘之后,就算是走完了朝廷认定的最后一环,即便没有成婚礼成,娘子对外的信函和公文也都可以用越国公夫人的名号了,是以这是很要紧的一日。”
  “府上出嫁的姑太太们,也会在这一日归宁来见一见侄媳妇,不然真到了成婚那日忙得头晕脑胀,哪还认得出谁是谁?”
  乔翎了然的点点头。
  老太君名下有三个女儿,都不是亲生的。
  长女跟随夫婿外放,如今不在京中,这一回越国公府婚事操办的急,她当然赶不回来。
  次女与幼女倒是在京中。
  次女很了不得,如今是广德侯的正室夫人,幼女的夫婿官位相较便要逊色些,是秘书省的一位秘书郎,正六品。
  乔翎收拾齐整,先去寻梁氏夫人,等对方梳妆结束,婆媳俩相携着往老太君处去问安。
  两位姑太太是一起来的,到的很早,这也是看重娘家,看重乔翎这个侄媳妇的意思。
  梁氏夫人带着她认人:“这是你二姑母。”
  广德侯夫人姜氏生得颇为明丽,是一种灼目的美艳,或许是为了中和那种鲜妍,她神态上便格外的端肃起来。
  见了乔翎,便微笑着夸奖她几句,送了很厚重的礼物。
  乔翎称谢。
  梁氏夫人又带着她认下一个:“这是你小姑母。”
  秘书郎夫人小姜氏相较于姐姐,却是一种小家碧玉的柔美纤细,只是不知是生活不顺亦或者是别的原因,虽然齿序在后,但看起来却比广德侯夫人还要长几岁似的,眉宇之间尤且带着几分憔悴与萎靡。
  见了乔翎,也很客气,柔声夸奖几句,同样送了很厚重的礼物。
  乔翎同样称谢,心里不免要多记她两分好。
  虽然是姐妹,但二人毕竟都已经出嫁数年,日子也是冷暖自知,小姜氏的夫婿只有六品,手头上想来不像广德侯夫人那般阔绰,可即便如此,还是给了一份厚礼。
  因为这一点好感,过了会儿,出去透气的时候,乔翎就忍不住问了出来:“我看姑母面有愁绪,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小姜氏初听到时为之一怔,会意过来,霎时间滚下泪来:“我,唉!不怕侄媳妇笑话,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说完,又赶忙拿帕子去拭泪。
  乔翎在她身上见到了从前阮氏夫人的影子,不免要追问一句:“您这是怎么啦?好好歹歹,总得跟我说一声,我才能明白呀。”
  小姜氏自觉赧然,却又愁苦,犹豫一会儿,终于还是将压在心底的委屈吐露出来几分:“无非是家里边那点事,夫妻不睦,日子也不顺遂,这也就罢了,谁家夫妻不吵嘴呢?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几十年的夫妻,孩子都好几个了,他居然对我动起手来了……”
  “啊?”乔翎眉毛一竖:“他居然打你?这王八蛋真该死啊!”
  小姜氏垂泪不语,她身旁的侍女也是啼哭起来:“老爷早些年待夫人还是很好的,前几年新纳了个妾,被那妾侍挑唆着,渐渐的待夫人就坏了,起初还只是恶语相向,现在竟是拳脚相向了!”
  那侍女神色凄然:“也就是我们死命护着,才没闹出人命来,夫人头顶上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把头发都给染湿了……”
  乔翎怒目圆睁:“他怎么能这样呢?!这得跟他分开啊,告他去!”
  “大好的日子,倒说起这些来了,”小姜氏擦了眼泪,很不好意思的拉住了乔翎:“世间不只是有怨偶,也不乏有鹣鲽情深,你千万别因为我的缘故,倒觉得婚姻不是什么好事了。”
  乔翎没接这茬儿,而是继续道:“得跟他分开啊,按照律令,丈夫对妻子大打出手,这是可以义绝的!您还可以多争取财产!走动一下,说不定能叫他坐牢!”
  小姜氏无可奈何道:“说起来简单,可哪有那么容易?尤其你那表弟马上就要订亲了,要是因为我闹起来,坏了婚事,我怎么对得住他?!”
  乔翎遂换了个方向道:“那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王八蛋啊!我——”
  张玉映在她身后,生怕她喊出来一句“我找人弄他!”,赶忙一把拽住她的衣袖。
  乔翎回过身去,却是会意错了,有些茫然的道:“怎么,我不能去找他麻烦吗?”
  又愤慨道:“他对姑母动手啊,难道就当没发生过,叫姑母吃哑巴亏吗?!”
  张玉映暗松口气,又说:“按照神都约定俗成的规矩,夫妻有了纠葛,可以去对簿公堂,那就是走了公道,也可以各自家中处置,这就是家事了。姜夫人是越国公的姑母,您是越国公的未来妻室,作为姜家的媳妇,当然可以为出嫁的姑母鸣不平了。”
  乔翎马上向小姜氏承诺:“我会去找他麻烦!”
  小姜氏感激之余,又歉然道:“这怎么好意思?更不必说,你今日还要进宫去拜见太后娘娘呢……”
  乔翎于是就修正了一下说辞,道:“等我从宫里出来,马上就去找他麻烦!”
  小姜氏拉着她的手泪眼涟涟:“这可真是……到底是娘家人才靠得住呢!”